下风口那块岩石后面,已躺了七、八个人。
石头那孩子烧得开始说胡话,喘气声像拉破风箱。他奶奶张婆搂着他,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一声声空洞呜咽。
其他病人也都蔫蔫的,脸上蒙着一层死气。
钱伯用仅有的草药熬了点水,给病人灌下去,效果微乎其微。
他冲木念摇摇头,意思很明显:没救了。
队伍里,没人说话。
恐惧像张看不见的网,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越收越紧。
时不时有人偷偷摸自己脖子,生怕下一秒也肿起来。
顾长渊安排人手看住隔离区,主要是防着那些怕死急眼的人过来闹事。
他走到木念身边,压低声音:“木姑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药石罔效,人心要散了。”
木念没回头,目光落在自己腰间那个水囊上。
灵泉水能救龙湖,能不能对付这瘟病?她没把握。眼下,还有别的路吗?
木念走到熬药的火堆旁,假装帮忙,趁人不注意,拔开水囊塞子将几滴灵泉水混入药罐。清冽甘甜的气息一闪而逝,混在苦涩药味里,没人察觉。
“钱伯,把这药分给最重的几个。”木念声音平静。
钱伯叹了口气,依言照做。他也没抱希望。
药喂下去没多久,变化来了。
一直剧烈咳嗽、喘不上气的石头,呼吸平稳了些。虽还在发烧,但那种要憋死的骇人声音小了。
张婆第一个发现,惊喜地叫出声:“石头,石头你好点了?”
旁边那个发病的汉子,喉咙肿痛也缓解了,能勉强喝下几口水。
钱伯蹲下,仔细检查石头咽喉,那灰白斑点有消退的迹象。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木念。
木念对他微微摇头。
钱伯立刻闭上嘴,眼中的震惊藏不住。这简直是神迹。
消息像长了腿,很快在没发病的人群里传开。
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钱伯的药起效了。”
“真的?石头那娃缓过来了?”
“老天爷开眼啊!”
绝望的气氛被撕开一道口子,透进点活气。
人们看钱伯眼神,带上了救星般的敬畏。
木念没说话,默默又往公共饮水大锅里滴了些灵泉水。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希望能帮助没病人扛过去。
夜深了。
大部分人都蜷缩着睡去,鼾声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木念守在龙湖的板车边,闭目养神。她不敢睡死,耳朵留意着四周动静。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木念睁眼,手按上腰间短刃。借着微弱月光,她看到来人是钱伯。
老军医钱伯脸上没了白天的死寂,眼神复杂,压着激动和疑惑,出声:“木姑娘。”
他声音极低:“那药……”
“药有效就好。”木念打断他,不欲多言。
钱伯是人精,立刻明白木念不想深谈。
他点点头,转而看向板车上昏迷的龙湖,若有所指:
“龙帅洪福齐天,木姑娘也是吉人天相。有您在,是我们这些人的造化。”
这话听着是奉承,实则试探。
木念没接茬,只淡淡道:“守好病人,天亮还要赶路。”
钱伯识趣地退下了。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木念睡不着了。灵泉水见效太快,引起钱伯怀疑是迟早的事。这秘密还能捂多久?
她正心烦着,板车上的龙湖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无意识的抽搐,而是手指非常轻微地弯曲了一下。
木念心头一跳,立刻俯身过去,低声唤:“龙湖?”
没有回应。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借着月光,木念敏锐地发现,他眉心那道自从受伤后就一直盘踞不散的黑气,淡了一点点?
是错觉吗?
还是……
如果龙湖能醒来,很多困境都迎刃而解。
希望刚冒头,一声极轻微、带着尖锐恶意的嗤笑,突兀地飘进木念耳朵。
“呵……”
那声音极飘忽,像风吹过石缝,瞬间就没了。
木念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站起,锐利目光扫向四周黑暗。
篝火映照范围外,山林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睡熟难民,值守的士兵,一切如常。
刚才那声嗤笑,是幻觉?
木念确信自己听到了。那不是队伍里任何人的声音。
瘟病……真的是天灾吗?
与此同时,百里外。
一座荒废的山神庙里,篝火跳动。
一个穿着暗色袍服身影背对门口,望着残缺的神像。袍服上绣着诡异扭曲纹路,像某种毒虫。
他脚下地面,几只黑甲虫正焦躁地爬来爬去。
一个黑衣人跪在他身后,恭敬汇报:
“瘟种已散开,按您吩咐,选的是体弱妇孺先发作。不过,目标队伍里有人用了什么法子,稳住病情,没立刻崩溃。”
暗袍人没回头,声音嘶哑难听:“哦?是那个叫木念的女子?”
“不确定。她身边有个老军医,可能是用了什么偏方。”
“偏方?”暗袍人嗤笑一声,那声音和木念听到的如出一辙,“无妨。‘蚀灵瘟’岂是凡间药石能解?稳得住一时,稳不住一世。等死的人多了,恐慌自然能撕开一切防护。”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玩味:
“重点是那个昏迷的男人。趁他病,要他命。瘟病只是开胃菜,下一步,该你上场了。”
黑衣人低头道:“是,属下明白。定让他们内外交困。
暗袍人挥挥手。
黑衣人悄无声息退入黑暗。
庙里只剩暗袍人和那几只越来越焦躁的黑甲虫。他伸出手,一只甲虫爬上他苍白的手指,口器开合。
暗袍人指尖用力,碾碎了甲虫,留下一滩污浊的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