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年7月15日，午夜01:15
地点：罗辑市郊别墅，二楼书房外走廊
冰冷的瓷砖贴在掌心，触感像极了太平间的停尸台。季勃达伏在走廊吊顶的检修通道里，后背紧紧贴着金属龙骨，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廉价的黑色t恤，黏在皮肤上又痒又燥。
夜视仪的绿色视野里，走廊尽头的书房门虚掩着，一道微弱的暖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刀。距离上次短距传送过去才三分钟，神经还在为那阵撕裂般的眩晕感抽搐，耳边残留着传送时能量过载的嗡鸣，混杂着楼下花园里蝉鸣的聒噪，格外刺耳。
“还有两次传送机会，一次留着突围，一次备用。”季勃达在心里默念，指尖按在太阳穴上，强迫自己冷静。刚才在别墅外围潜伏时遭遇的信号干扰还在作祟，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一阵尖锐的电流声，系统面板的边缘泛着淡淡的红色警告，【未知电磁干扰，短距传送精度偏差+15%】。
风险在飙升，但没有时间犹豫。
他调整呼吸，将胸腔的起伏压到最低，目光透过检修通道的格栅，死死盯着书房门旁的隐蔽式监控摄像头。那是个针孔型号，镜头藏在雕花踢脚线里，只有在红外视角下才能看到微弱的红点闪烁，频率稳定在每秒一次，显然处于正常工作状态。
罗辑的安保方案被他在暗网里扒了个底朝天，这处监控是军方标配的反潜入设备，自带震动感应，一旦监测到超过0.3G的冲击力，会立刻联动别墅安保系统报警，同时向就近的安保团队发送定位。
“必须先搞定这玩意儿。”季勃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从后腰的战术腰包里摸出一枚微型Emp干扰器——这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拆了三个废旧路由器拼凑出来的简易设备，有效范围只有三米，续航十秒，刚好够覆盖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他估算着距离，检修通道的格栅到监控摄像头的垂直距离是两米，水平距离一米五，刚好在干扰器的有效范围内。但要精准投放，必须借助身体的重心偏移，稍有不慎就会触动检修通道的金属异响，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夜班安保人员的巡逻周期到了。脚步沉重而规律，踩在一楼的实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从客厅方向缓缓靠近楼梯口，距离二楼走廊还有不到二十米。
时间窗口只有四十秒，安保人员走到二楼楼梯口需要三十秒，停留观察十秒后离开。
季勃达攥紧干扰器，指尖的冷汗让塑料外壳变得滑腻。他深吸一口气，腰部发力，身体像一条蛰伏的蛇，悄无声息地向检修通道边缘挪动，直到肩膀顶到格栅的边缘，手臂刚好能从格栅的缝隙里伸出去。
夜视仪的绿色视野里，他的手腕在轻微颤抖，不是害怕，是连续高强度潜伏导致的肌肉疲劳。他屏住呼吸，将干扰器的天线对准监控摄像头的方向，拇指按在启动键上，眼睛死死盯着楼梯口的方向。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楼梯拐角。
“就是现在！”
拇指用力按下，干扰器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滋”声，顶端的指示灯亮起微弱的蓝色。季勃达手臂一甩，将干扰器精准地掷到监控摄像头旁边的地板上，刚好落在雕花踢脚线的阴影里。
蓝色指示灯闪烁了三下，随即熄灭。
监控摄像头的红点瞬间消失，陷入静默。
季勃达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因为干扰成功，而是因为那枚干扰器落地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嗒”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走廊里，足以被敏锐的耳朵捕捉到。
楼梯口的脚步声骤然停住。
“什么声音？”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楼梯口传来，带着警惕的沙哑，“二楼走廊，去看看。”
糟了！
季勃达瞬间绷紧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电击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安保制服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握着警棍，腰间别着手枪，手电筒的光束像两把利剑，扫过走廊的地板。
光束离干扰器越来越近，还差三米、两米、一米……
季勃达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大脑在飞速运转：冲出去硬闯？不行，两个安保人员，手里有枪，一旦交火，枪声会立刻惊动整个别墅区；继续潜伏？光束已经快要扫到干扰器，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绝境之下，他只能赌一把。
他猛地按下系统面板的传送按钮，【短距传送启动，目标：书房门后死角，距离：8.5米，精度偏差修正中……】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眼前的绿色视野瞬间扭曲成漩涡，耳边的嗡鸣声几乎要震破耳膜。身体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在空间乱流里翻滚了一瞬，随即重重地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书房里响起，季勃达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裂开，疼得他差点叫出声，硬生生咬着牙把声音咽了回去，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他落在了书房门后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实木门板，手里还死死攥着电击枪。
书房里的灯光柔和，暖黄色的光线洒在书架和书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墨香和咖啡香，与走廊里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罗辑就坐在书桌后面的真皮座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精装书，听到撞击声后，猛地抬起头，脸上的闲适瞬间被震惊取代，瞳孔骤然收缩。
“谁？！”
罗辑的声音不算大，但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即便遭遇突袭，也没有立刻失态，只是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靠，手悄悄伸向书桌抽屉的方向——季勃达在暗网里看过他的安保配置，抽屉里藏着一把手枪，是军方配发的自卫武器。
季勃达没有给他拔枪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左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按住罗辑的手腕，右手的电击枪顶在了他的肋骨下方，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别动！我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救你的！”
罗辑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他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粗糙和力量，还有电击枪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衬衫传来刺骨的寒意。他抬起头，借着书桌的台灯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穿着廉价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头发凌乱，脸上沾着尘土，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只有眼神异常锐利，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的狼。
“救我？”罗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挣扎着想要挣脱，“我看你是来绑架我的吧？知道我是谁吗？”
“罗辑，面壁者，宇宙社会学研究者，”季勃达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每一个字都砸在罗辑的耳膜上，“但现在，你是Eto的头号暗杀目标，再过七十二小时，就会有至少三波暗杀者找上门，你所谓的军方安保，在他们眼里就是纸糊的！”
“Eto？暗杀？”罗辑的挣扎猛地停住，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跟我走！”季勃达的目光扫过书桌抽屉，语气更加急切，“三体人要杀你，因为你是唯一能威胁到他们的人，黑暗森林法则……”
“闭嘴！”罗辑突然厉声打断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愤怒，“你到底是哪边的？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黑暗森林法则这六个字，是季勃达最大的筹码，也是最危险的炸弹。罗辑作为宇宙社会学的研究者，对这个概念有着天然的敏感度，一旦提及，要么瞬间信服，要么彻底怀疑。
显然，现在是后者。
季勃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太急于求成，忽略了罗辑的性格。这个男人表面玩世不恭，骨子里极度警惕，尤其是在成为面壁者之后，对任何突如其来的“真相”都保持着本能的排斥。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安保人员的呼喊：“罗教授！您没事吧？！”
紧接着，“嘀嘀嘀”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尖锐而刺耳，瞬间打破了书房的宁静。红色的警报灯在走廊的天花板上疯狂闪烁，将整个书房的墙壁映照得一片猩红。
季勃达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走廊的安保人员触发了警报，而是书桌角落里的一个微型设备——那是一个震动感应式紧急报警器，刚才他撞在门板上的冲击力，竟然透过门板传递到了书桌，触发了报警！
“该死！”他低骂一声，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了。
罗辑趁他分神的瞬间，猛地挣脱了他的束缚，抓起书桌抽屉里的手枪，对准季勃达的胸口，眼神冰冷如霜：“现在，双手举起来，慢慢转过身去！”
季勃达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罗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罗辑，相信我！警报一响，Eto的暗杀者也会收到信号，他们会趁乱进来，你待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是不是死路，轮不到你说了算！”罗辑的手指紧扣扳机，枪口稳稳地对着季勃达的心脏位置，“你现在的行为，更像是暗杀者的同伙，故意制造混乱！”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两个安保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手枪和警棍同时对准季勃达，厉声喝道：“放下武器！不许动！”
红色的警报灯在他们脸上交替闪烁，映出一张张紧绷的脸。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更多的安保人员正在赶来，甚至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是增援的安保团队到了。
季勃达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三面受敌，罗辑不信任他，安保人员把他当成敌人，而Eto的暗杀者随时可能出现，到时候局面会彻底失控。
必须突围，而且要带着罗辑一起！
他猛地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目光却在快速扫视书房的环境：书桌后面有一扇落地窗，外面是阳台，阳台下方是别墅的后花园，种植着茂密的灌木丛，刚好可以作为掩护；距离落地窗的直线距离是四米，刚好在短距传送的范围内，但需要穿过罗辑和两名安保人员的封锁线。
“我没有恶意，”季勃达缓缓后退，语气尽量平静，试图拖延时间，“我只是想提醒你，Eto的暗杀小队已经在别墅外围了，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我！”
“少废话！”一名安保人员厉声呵斥，上前一步，试图控制季勃达的手臂，“跟我们走一趟，有什么话到局里说！”
就是现在！
季勃达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身体猛地一侧，避开安保人员的手，同时启动了最后一次短距传送，【短距传送启动，目标：落地窗旁，距离：4米，能量剩余30%】。
眩晕感再次袭来，这一次几乎让他失去意识，身体在空间里短暂穿梭，随即重重地撞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玻璃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但没有破碎——这是防弹玻璃，军方定制款。
罗辑和安保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愣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的间隙，季勃达没有犹豫，转身一把抓住罗辑的手腕，不顾对方的挣扎，厉声吼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罗辑的手腕被攥得生疼，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愤怒地挣扎着：“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疯子总比死人强！”季勃达咬紧牙关，启动了系统的紧急强化，【中级生物强化临时激活，力量+50%，持续10秒】。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疲惫和疼痛被暂时压制，他攥着罗辑的手腕，猛地冲向落地窗，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砰！”
防弹玻璃的裂纹瞬间扩大，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但依旧没有完全破碎。
安保人员反应过来，朝着季勃达的后背扑了过来：“抓住他！”
季勃达没有回头，再次发力，肩膀第二次撞在玻璃上。
“哗啦！”
防弹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碎裂，碎片四溅，锋利的玻璃碴划破了他的后背和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他没有丝毫停顿，拉着罗辑纵身跳出了落地窗，落在了阳台的水泥地面上。
阳台外的晚风带着夏夜的燥热，吹在脸上，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季勃达没有停留，拉着罗辑冲向阳台的栏杆，翻身跳了下去。
两人重重地摔在后花园的灌木丛里，枝叶的缓冲减轻了冲击力，但尖锐的枝桠还是划破了他们的衣服，扎进了皮肤里。
罗辑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摔得不轻，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季勃达死死按住：“别乱动！安保人员马上就下来了！”
他趴在灌木丛里，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别墅二楼的阳台已经站满了安保人员，手电筒的光束像暴雨般扫过后花园，嘴里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那里！快追！”
季勃达拉起罗辑，猫着腰，朝着后花园的围墙方向狂奔。灌木丛的枝叶不断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痕迹，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疼得他几乎要晕厥，但他不敢放慢脚步，手里攥着罗辑的手腕，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罗辑的呼吸急促，显然还没从震惊和愤怒中缓过神来，他一边挣扎，一边低吼：“你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
“救你！”季勃达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疲惫，“等摆脱追兵，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三体人，包括Eto，包括黑暗森林法则！现在，闭嘴，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罗辑愣了一下，竟然真的不再挣扎，只是被动地跟着他奔跑，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后花园的围墙有三米高，顶端装有红外防盗网，是季勃达在潜伏时标记的防御盲区。他拉着罗辑冲到围墙根下，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把折叠工兵铲——这是他从废弃工地里捡来的，边缘已经有些卷刃，但足够用了。
“踩在我肩膀上，翻过去！”季勃达蹲下身子，语气急促。
“你疯了？”罗辑瞪大了眼睛，“围墙外面是公路，没有掩护，我们会被当成逃犯！”
“留在里面，我们会被Eto当成靶子！”季勃达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猩红，“二选一，死在这里，或者跟我走！”
手电筒的光束越来越近，已经照到了灌木丛的边缘，距离他们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罗辑看着季勃达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光束，脸上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很可能是个疯子，但他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还有一种……仿佛看透了末日的绝望。
“好！”罗辑咬了咬牙，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跟你走，但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季勃达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示意他踩上来。
罗辑踩着季勃达的肩膀，双手抓住围墙的顶端，用力翻身，红外防盗网的盲区果然有效，没有触发警报。他落在围墙外面的公路上，刚想回头拉季勃达，就听到围墙里面传来安保人员的呼喊：“他们在翻墙！快开枪！”
“砰！”
枪声响起，子弹擦着季勃达的耳边飞过，打在围墙上，溅起一片尘土。
季勃达猛地发力，身体像一只敏捷的猴子，抓住围墙顶端的砖块，借力翻身，落在罗辑身边，拉起他就朝着公路对面的树林狂奔。
身后的枪声不断响起，子弹在他们身边的地面上炸开，扬起一片片尘土。夏夜的公路上没有车辆，只有路灯的光线昏黄，拉长了他们奔跑的影子，像两道仓皇逃窜的幽灵。
季勃达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系统的临时强化已经失效，身体的疲惫和疼痛瞬间爆发，后背的伤口流血不止，染红了黑色的t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快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不敢停下，手里攥着罗辑的手腕，死死盯着前方的树林——那里是他的改装车藏匿的地方，也是他们唯一的逃生希望。
罗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显然已经到了体力极限，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我们……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季勃达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拉着他继续奔跑，声音低沉而坚定：“去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地方。”
夜色深沉，枪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公路上回荡。远处的别墅区灯火通明，警报声依旧尖锐，像一曲末日的挽歌，在夏夜的风里扩散开来，笼罩着这座即将被危机吞噬的城市。
季勃达知道，从他拉着罗辑跳出落地窗的那一刻起，这场以苟命为名的逃亡，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而他必须带着这个男人活下去，不仅是为了罗辑，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那渺茫的、跨越末日的生存希望。
树林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漆黑的怀抱等待着他们。季勃达的视线已经开始出现重影，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肌肉的撕裂感，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脊椎往下淌，在工装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再坚持一下，车就在里面！”他哑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喘息，攥着罗辑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
罗辑已经彻底脱力，脚步踉跄，几乎是被季勃达拖着往前跑，衬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脸上满是尘土和疲惫，眼神里的愤怒早已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枪声虽然远去，但那种被追杀的窒息感，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裹着他的胸腔。
终于，两人冲进了树林的边缘，茂密的枝叶瞬间将他们笼罩在阴影里，隔绝了公路上的路灯光线。季勃达拉着罗辑，一头扎进树林深处，脚下的落叶和腐殖土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清晰。
他凭着记忆，朝着树林西侧的山坡跑去——那里是他藏匿改装车的地方，一个天然的凹陷洼地，周围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刚好能将车身完全隐蔽起来。
“呼……呼……”季勃达扶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弯腰大口喘气，肺部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发出刺耳的喘息声。他的视线渐渐清晰，后背的疼痛依旧剧烈，但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罗辑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抬头看着季勃达，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张沾满尘土和汗水的脸显得格外狼狈，却又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坚韧。
“现在……可以说了吧？”罗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三体人是什么？Eto为什么要杀我？黑暗森林法则又是什么？”
季勃达没有立刻回答，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树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没有追兵的脚步声，也没有枪声，显然安保人员没有贸然进入树林搜索。
他松了口气，靠着树干缓缓坐下，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罗辑，自己则拿出另一瓶，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和身体的燥热。
“你知道杨冬吗？”季勃达的声音低沉，目光紧紧盯着罗辑的眼睛。
罗辑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当然知道，顶尖的物理学家，半个月前自杀了，新闻铺天盖地都是。”
“她不是自杀，是被逼死的。”季勃达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被逼死她的，就是三体人——一个来自半人马座a星系的外星文明。”
罗辑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勃达：“外星文明？你在开玩笑？”
“这种时候，我有必要跟你开玩笑吗？”季勃达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你以为最近为什么有那么多顶尖科学家自杀？不是因为什么学术瓶颈，是因为三体人向地球发射了两颗智子，锁死了地球的基础科学，让人类的科技永远无法进步。那些科学家，都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真相，陷入了绝望才自杀的。”
“智子？锁死基础科学？”罗辑皱紧眉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这太荒诞了，简直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荒诞？”季勃达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小小的显示屏，屏幕上跳动着一串复杂的代码，“这是我从暗网里截获的Eto内部通讯加密片段，虽然大部分都无法破解，但里面反复出现‘主’‘智子’‘锁死’‘面壁者’这些关键词。你以为联合国为什么突然启动面壁计划？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优秀，是因为你是唯一有可能威胁到三体人的人。”
“我？威胁外星文明？”罗辑觉得荒谬至极，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个混日子的学者，连论文都懒得写，怎么可能威胁到一个能跨越星际的外星文明？”
“因为你的研究方向——宇宙社会学。”季勃达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三体人害怕你，害怕你会推导出那个能威胁到他们生存的法则，也就是黑暗森林法则。”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一样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对方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是娇嫩的婴儿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还是天神般的男孩，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黑暗森林法则。”
季勃达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看透宇宙的本质。
罗辑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季勃达，大脑一片空白。黑暗森林法则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爆炸，颠覆了他对宇宙的所有认知。
他是宇宙社会学的研究者，自然明白这个法则背后的逻辑——宇宙的总资源是有限的，文明的发展必然会消耗资源，而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巨大，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和信任，为了自身的生存，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消灭任何暴露行踪的外星文明。
如果这个法则是真的，那么人类文明的暴露，就意味着毁灭。
“三体人……为什么要入侵地球？”罗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终于意识到，季勃达说的不是科幻小说，而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因为他们的母星快要毁灭了。”季勃达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半人马座a星系的三颗恒星运行轨道混乱，三体人的母星在三颗恒星的引力拉扯下，环境极端恶劣，随时都可能被恒星吞噬。他们发现了地球，一个环境适宜、资源丰富的星球，所以他们要入侵地球，占领这里，作为他们的新家园。”
“那Eto呢？”罗辑追问，“他们为什么要帮助外星人，反过来对付人类？”
“Eto，地球三体组织，一群对人类文明彻底失望的人，他们认为人类文明腐朽不堪，应该被三体文明取代，所以心甘情愿地成为三体人的走狗，帮助他们收集地球的情报，清除对他们有威胁的人。”季勃达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愤怒，“而你，罗辑，因为你的宇宙社会学研究，被三体人视为最大的威胁，所以Eto要杀你，在你推导出黑暗森林法则之前，把你彻底消灭。”
罗辑沉默了，他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江倒海。杨冬的自杀、科学家的集体殉道、联合国的面壁计划、季勃达的疯狂举动、还有那荒诞却又逻辑自洽的黑暗森林法则……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宁愿这一切都是季勃达的臆想，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但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他，季勃达说的是真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不是装出来的，那种为了生存而爆发的坚韧，也不是演出来的。
“联合国知道这些吗？”罗辑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知道一部分。”季勃达点了点头，“他们知道三体人的存在，知道智子锁死了基础科学，知道三体舰队已经出发，四百年后就会抵达地球。但他们不知道黑暗森林法则，至少现在还不知道。面壁计划，就是他们为了对抗三体人制定的策略，让四个面壁者独立思考，制定隐藏的反击计划，因为智子能监控地球的一切，只有思维是无法被监控的。”
“所以，他们选中我，是希望我能制定出反击计划？”罗辑问道。
“是，但也不是。”季勃达摇了摇头，“他们选中你，更多的是一种偶然，或者说，是三体人的反应让他们意识到了你的重要性。三体人特意下令Eto暗杀你，这本身就说明你对他们有威胁，所以联合国才会把你纳入面壁计划，希望你能找到对抗三体人的方法。”
罗辑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用来握笔、喝酒、泡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寄予如此沉重的期望，甚至关系到人类文明的存亡。
“但反击是没用的。”季勃达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绝望，“三体人的科技水平远超地球，他们的探测器——水滴，已经在路上了，两年后就会抵达地球，到时候，人类的舰队在它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水滴？”罗辑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一种由强相互作用力材料制成的探测器，体积不大，像一滴水，但硬度超乎想象，能轻松击穿任何人类的战舰。”季勃达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人类引以为傲的舰队，在水滴面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会被一一摧毁。”
罗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终于明白季勃达为什么要拼了命地带他逃跑，为什么坚持“苟命优先”——不是因为懦弱，是因为看清了双方的实力差距，知道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我们……能去哪里？”罗辑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此渺小，在浩瀚的宇宙和强大的外星文明面前，不堪一击。
“离开地球，离开太阳系。”季勃达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指着天空，月光下，他的手指指向遥远的星空，“只有逃离这里，才能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延续人类的文明。”
罗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星空浩瀚，繁星点点，曾经在他眼里无比美丽的星空，此刻却显得格外冰冷和危险。那里不仅有璀璨的星辰，还有即将到来的外星入侵者，还有无处不在的黑暗森林威胁。
“你有办法离开太阳系？”罗辑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人类的航天技术虽然已经发展到了一定水平，但想要带着一群人逃离太阳系，简直是天方夜谭。
季勃达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朝着洼地的方向走去：“跟我来，你会看到的。”
罗辑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跟了上去。他不知道季勃达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相信季勃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回去，等待他的很可能是Eto的暗杀，或者是在未来的末日之战中灰飞烟灭。
两人穿过齐腰高的野草，来到洼地旁边。季勃达拨开野草，一辆改装过的黑色SUV出现在眼前，车身被喷涂成了与周围环境相近的迷彩颜色，车顶加装了太阳能板，车身两侧装有厚重的装甲，看起来格外霸气。
这就是季勃达的改装车，他花了半个月时间，将一辆普通的滴滴车彻底改造，强化了发动机，加装了能量护盾和防弹装甲，虽然比不上军方的特种车辆，但在民用车辆里，已经算得上是顶尖的存在了。
“这就是你的办法？”罗辑看着眼前的改装车，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一辆车，怎么离开太阳系？”
季勃达没有解释，他走到车旁，按下遥控器，车门“咔哒”一声解锁。他打开后备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设备和物资，还有几台正在运行的小型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
“这不是普通的车，是‘苟命号’的雏形。”季勃达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我正在建造一艘宇宙飞船，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框架，但只要集齐足够的人才和资源，最多半年，就能完成建造，带着我们离开太阳系。”
罗辑看着后备箱里的设备，又看了看季勃达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怀疑渐渐消散了。他能看出来，季勃达不是在吹牛，那些设备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但都是航天领域的核心部件，而且屏幕上的数据显示，这些设备都在正常运行。
“你到底是谁？”罗辑再次问道，他现在越来越好奇，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普通滴滴司机的男人，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季勃达关上后备箱，转过身，看着罗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叫季勃达，曾经是2025年的一名滴滴司机，因为过度劳累猝死，醒来后就到了2007年，还觉醒了一个名为‘超神学院’的系统。”
“2025年？系统？”罗辑彻底懵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穿越、系统、外星文明……这些只存在于科幻小说里的元素，竟然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这就是事实。”季勃达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系统能让我解锁各种技术，强化身体，这也是我能在Eto的暗杀和安保人员的围堵下活下来的原因。”
他顿了顿，看着罗辑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罗辑，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突然，太荒诞，但现在，你没有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Eto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继续追杀你，安保人员也会把我们当成危险分子通缉。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前往我的秘密据点，那里有我招募的幸存者，还有建造飞船的初步框架。”
罗辑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改装车，看着季勃达坚定的眼神，又想到了三体人的威胁，想到了人类文明的未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罗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神里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我跟你走。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包括你的系统，包括建造飞船的计划，包括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没问题。”季勃达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虽然笑容有些狼狈，却带着一丝释然，“上车吧，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罗辑点了点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季勃达则钻进驾驶座，启动发动机，改装后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不像普通汽车的噪音，更像是一种充满力量的咆哮。
他挂挡、踩油门，改装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洼地，朝着树林外的公路疾驰而去。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了车内两人的脸，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车窗外的树林飞速倒退，风声在耳边呼啸，季勃达握着方向盘，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知道，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智子的监控、Eto的追杀、飞船建造的技术瓶颈、宇宙的未知威胁……
但他不会放弃，因为他是季勃达，一个极致苟命的穿越者，一个背负着延续人类文明希望的逃亡者。他要带着罗辑，带着那些招募的幸存者，逃离末日，穿越星空，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夜色深沉，改装车的车灯划破黑暗，像一柄利剑，劈开了末日降临前的阴霾，朝着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而在他们身后，罗辑别墅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警报声隐约传来，像是一曲绝望的挽歌，在夏夜的风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