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黑暗,是绝对的,也是相对的。
当罗魇收敛了所有外放的光芒,仅以最基础的感知与太初序暗之力维持着潜行状态,在无垠的虚空中穿梭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这种黑暗的浩瀚与窒息。远方稀疏的星辰,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冰冷钻石,恒定,遥远,不带丝毫温度。
他选择的是一条远离常规星际航道、甚至避开了大多数自然虫洞与空间褶皱的路径。如同一个谨慎的幽灵,在宇宙的背光面悄然移动。这是为了避免被可能存在的“观察者”或奈亚拉提普的其他眼线察觉,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隐藏自身,尤其是体内那枚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炸弹”。
暗裔安静地悬浮在他身侧,它的“无之领域”被压缩到极致,仅仅包裹住它自身与罗魇,形成一层薄薄的、隔绝内外气息的暗色薄膜。它那双虚无的眼眸,此刻更像是最精密的探测器,不断扫视着周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虚空。
潜航的日子,枯燥而漫长。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体内力量缓慢而坚定的运转,以及灵魂与遥远秩序锚点之间那微弱但持续的共鸣,提醒着罗魇他并非静止。
他利用这段时间,更加深入地梳理、打磨自身的力量。那枚融合了星辉秩序与太初寂灭的道种,在混沌生机的滋养下,愈发晶莹剔透,其上的星河图谱与暗金纹路交织,仿佛在演绎着宇宙生灭的至理。他对“有无之判”的运用也越发精妙入微,不再局限于攻击与防御,甚至开始尝试以之影响自身的时间感知,将外界漫长的旅程,在主观意识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加速”。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那一点潜伏在力量之海深处的暗紫色杂质,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始终无法被根除。它时而沉寂,与罗魇的道韵融为一体,仿佛不存在;时而又会在他全力推演法则,或者与暗裔进行深度力量交互时,产生极其细微的、带着恶意的波动,试图干扰他的心神,诱惑他走向更深的混沌,或者……前往那个陷阱坐标。
这杂质仿佛拥有某种学习与适应能力。罗魇几次尝试以不同的方式封印、压制它,它总能找到新的缝隙,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存在着。
“咿呀……”暗裔时常会发出担忧的轻鸣,它能最直观地感受到罗魇体内那点“不谐之物”带来的威胁。它尝试过多次,想要用自己的“无”之力将其彻底湮灭,但每一次靠近,那杂质就如同受惊的含羞草,瞬间缩回罗魇道韵的最深处,与他的力量纠缠得更紧,让暗裔投鼠忌器。
这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发生在罗魇体内的拉锯战。他必须时刻分出一部分心神,如同看管最危险的囚犯,牢牢监控并压制着那点杂质。这无疑减慢了他潜行的速度,也让他无法全身心地投入修炼。
旅途并非只有内部的困扰。
这片远离文明星域的黑暗地带,也并非绝对的安全。这里栖息着一些适应了极端环境、或者被主流宇宙排斥的奇异生命体与自然现象。
他曾遭遇一片绵延数光年的虚空水母群,它们如同半透明的幽灵,散发着柔和却致命的灵魂吸摄之光,若非罗魇及时以“有无之判”模糊了自身灵魂波动,恐怕会陷入一场苦战。
他也曾误入一片时空褶皱区,那里的时间流速混乱不堪,前一秒还是万物凝固,下一秒便是时光飞逝如电,饶是他对时空法则已有不俗理解,也耗费了不少力气才挣脱出来。
最危险的一次,他感知到一股隐晦却强大的意志扫过,那意志充满了冰冷的贪婪,仿佛在搜寻着可供吞噬的“落单者”。罗魇立刻带着暗裔潜入了一颗濒死的恒星内部,借助恒星残骸狂暴的能量波动作为掩护,才堪堪躲过。他怀疑,那可能是某个游荡在宇宙边缘、以吞噬星辰或落单强者为生的远古星兽。
这些遭遇,让罗魇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主流宇宙的广袤与危险,也让他潜行的步伐更加谨慎。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数年,或许数十年。
罗魇感觉自己与那秩序锚点之间的共鸣,明显增强了一丝。这意味着他正在接近目标,尽管依旧遥远,但希望就在前方。
然而,也正是在这似乎看到曙光的时候,体内的隐患,终于爆发了第一次真正的惊变!
那是在他例行尝试,调动了一丝源自污秽主宰被净化后的概念本源,试图研究其与外神力量的本质区别时——
一直潜伏的暗紫色杂质,仿佛嗅到了最甜美的诱饵,猛地躁动起来!它不再满足于细微的干扰,而是如同苏醒的毒龙,疯狂地抽取罗魇体内那些被初步净化的、属于污秽主宰的概念力量!
更可怕的是,它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罗魇对“混沌”的认知!
刹那间,罗魇的左眼之中,那原本象征着包容与演化的混沌星河,陡然变得狂暴而污浊!无数扭曲的、充满了亵渎意味的幻象在他脑中翻腾!他看到了奈亚拉托提普那千面之身在无尽的维度中狂笑,看到了无数文明在欺诈与混乱中走向毁灭,看到了秩序被践踏,理性被疯狂吞噬……
他自身太初序暗之力中的“混沌”部分,竟然有被这杂质引动、向着外神那种混乱、无序、充满恶意的方向堕转的趋势!
“呃啊——!”罗魇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形在虚空中一个踉跄,周身的潜行状态瞬间被打断,三色光芒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在黑暗的宇宙中如同点燃了一座灯塔!
“光!!”暗裔发出了焦急万分的啼哭,它立刻全力展开“无之领域”,试图帮助罗魇稳定气息,压制那暴走的杂质。
但这一次,杂质的反扑异常凶猛!它似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又或者是因为接近了某个特定的“区域”,变得极其活跃!
暗裔的“无”之力与那暴走的混沌之力激烈冲突,反而加剧了罗魇体内的混乱!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一边是自身坚守的、包容演化的混沌之道,一边是外神那充满诱惑与毁灭的混乱深渊!
“给我……镇!”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混乱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罗魇灵魂深处那枚太初道种,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尤其是其上那代表着星辉秩序的星河图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
一股精纯、古老、悲悯而坚定的秩序之力,如同清凉的甘泉,瞬间流遍罗魇的四肢百骸,涌向那狂暴的混沌!
这不是对抗,而是……引导与安抚!
源自辉光守门人的遗泽,那守护了文明、对抗了外神的秩序真意,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它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罗魇即将崩塌的道心,并以一种更加高明的方式,将那被引动的、濒临堕转的混沌之力,强行拉回了自身“序暗循环”的轨道之中!
混沌依旧是混沌,却不再狂暴污浊,而是在秩序框架的约束下,重新变得包容而充满演化可能!
那暗紫色杂质发出了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尖啸,在秩序之力的冲刷与暗裔“无”之力的压制下,再次被强行逼回原形,缩回了力量之海的最深处,重新变得沉寂。
罗魇大口地喘息着,周身逸散的光芒缓缓收敛,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一刻,堪称他离开混沌间隙后最危险的时刻之一。
“咿……”暗裔担忧地靠过来,小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罗魇摸了摸它的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与后怕。
这次惊变,虽然凶险,却也让他验证了两件事:
第一,奈亚拉托提普留下的这枚“种子”,其真正的作用,恐怕不仅仅是标记和诱惑,更是在关键时刻,引动他力量堕转,使其成为外神混沌的温床!
第二,辉光守门人传承的星辉秩序之力,是克制这杂质、维持自身道路不偏不倚的关键!
他抬起头,望向秩序锚点的方向,目光更加坚定。必须尽快赶到那里!那里或许有彻底解决体内隐患的方法,或者,至少能让他对秩序之力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启程时,他忽然感觉到,方才因为体内冲突而短暂暴露的气息,似乎……引来了什么东西。
在他潜航路线的侧前方,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虚空中,一点点如同萤火虫般的、散发着微弱苍白色光芒的几何体,如同从水底浮上来的气泡,悄无声息地浮现,并朝着他刚才气息泄露的位置,缓缓飘来。
这些几何体结构简洁,却散发着一种与“净化者”同源、但更加隐蔽、更加……类似于“侦察单位” 的冰冷秩序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