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靠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手里转着个磨得发亮的核桃,看着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胖子正蹲在不远处翻土,准备种点青菜,铁锨插进土里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股泥土的腥气。
“我说,”吴邪突然开口,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还记得七星鲁王宫那回不?你把人家棺材板给撬了,结果摸出个玉佣,差点没被那玩意儿反噬。”
胖子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咧嘴笑:“那能怪我吗?谁知道那玉佣里还藏着个活的?再说了,要不是小爷我反应快,你早成那粽子的下酒菜了。”他搬了个小马扎凑过来,给自己灌了口凉茶,“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你小子胆儿真小,见着血尸腿都软了,还得靠小哥给你挡着。”
提到小哥,吴邪的目光柔和了些。不远处,张起灵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块木头,不知道在刻些什么,阳光落在他侧脸,把那些浅淡的纹路都照得清晰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至少现在,他不会突然消失,不会只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小哥那时候啊,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吴邪感慨道,“我还记得在西沙海底墓,我被禁婆缠上,脑子都懵了,就觉得手被人一拉,再睁眼就到了安全地方,低头一看,是小哥的手,凉飕飕的,还沾着点海水。”
胖子嗤笑一声:“你以为小哥天生就那么神?我跟你说,有回在云顶天宫,他为了给你找解药,在雪地里趴了半宿,回来的时候嘴唇都紫了,愣是没吭声。要不是我半夜起夜看见他在灶边烤火,谁知道他冻成那样?”
吴邪愣住了,这些事他从没听说过。那时候他光顾着自己难受,竟没注意到这些。他看向张起灵,对方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依旧专注地刻着木头,指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还有霍老太太那回,”胖子又说,“你被密洛陀追得没处躲,是小哥一把将你甩到背上,自己硬生生扛了那怪物一下。后来他后背青了一大块,你只顾着哭,压根没发现。”
吴邪的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来。那些年的冒险,他总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的那个,却从没想过这份保护背后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付出。
“其实啊,”胖子的声音低了些,“小哥也不是铁打的。只是那时候,咱们三个里,他必须得撑着。我是个混不吝的,你是个愣头青,他不扛着,谁扛?”
张起灵这时抬起头,正好对上吴邪的目光,手里的木头也露了出来——是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形,手牵着手。他把木头递过来,没说话,眼神却比当年柔和了太多。
吴邪接过木头,指尖摸着那些不太规整的刻痕,突然笑了:“你们说,那时候咱们怎么就那么大胆?什么粽子、密洛陀、血尸,见了就往上冲,现在想想,真是命大。”
“那不是年轻嘛。”胖子嘿嘿笑,“年轻就爱折腾,总觉得自己能翻天覆地。现在呢?种点青菜,晒晒太阳,听着蝉鸣就觉得舒坦,倒也挺好。”
葡萄藤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远处传来邻居家小孩的笑声。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吴邪身后,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像是在说“别想太多”。
吴邪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那手腕上还有道浅浅的疤,是当年在蛇沼鬼城留下的。他忽然觉得,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九死一生的瞬间,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的平静——院子里的青菜,手里的木头人,身边的两个人,还有这满院的阳光。
“胖子,”吴邪站起身,“晚上炖只鸡吧,再整两盅酒。”
胖子眼睛一亮:“哟,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不就是突然想谢谢你们吗。”吴邪笑了笑,看向张起灵,“特别是你,小哥。”
张起灵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阳光穿过葡萄架,在他发梢跳跃,把那抹极淡的笑意染成了金色。
胖子已经乐颠颠地去鸡窝抓鸡了,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吴邪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头人,突然觉得,当年那些豁出命去闯的险,或许就是为了能有这样一个午后——不用提心吊胆,不用互相提防,就只是晒晒太阳,闲话当年,身边是最亲的人。
他把木头人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仿佛握住了整个曾经的江湖。而此刻的江湖,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在飘着肉香的厨房里,在张起灵轻轻按在他肩膀上的温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