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熟悉。林逸躺在病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传来阵阵钝痛。枪伤不算严重,子弹擦着骨头飞过,没有造成永久性损伤,但失血和惊吓带来的虚弱感依旧笼罩着他。
博文躺在隔壁病床,伤势更重一些,肋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但精神头却比林逸还足,正龇牙咧嘴地啃着苹果,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陈浩那个王八蛋!等老子出去,非弄死他不可!”
劫后余生的庆幸,混杂着对博文误会消除的愧疚,以及更深层次的疑虑,让林逸的心情复杂难言。他看着博文,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头的问题:
“博文,之前……你去见陈浩,是怎么回事?”
博文啃苹果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愤慨瞬间被一种后怕和懊悔取代。他放下苹果,重重叹了口气。
“逸哥,我对不住你!”博文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我是被陈浩那孙子给骗了!”
他讲述起来。原来,之前陈浩不知用什么手段,联系上了博文在老家的母亲,谎称是博文在深圳的老板,说博文在公司挪用了公款,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博文肯私下见面“谈谈”,就可以不追究。博文是个孝子,又担心给林逸惹麻烦,情急之下就信了,瞒着林逸去邻市见了陈浩。
“那孙子根本就没提什么挪用公款,他就是想收买我!让我在仓库出货单上做手脚,或者把产品设计图偷出来给他!”博文咬牙切齿,“我当场就拒绝了,还跟他动了手!结果他人多,把我扣下了!后来……后来他就用我当诱饵,设了这个局!”
原来如此!林逸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博文没有背叛,他只是被利用了弱点,成了陈浩阴谋中的一环。
“对不起,逸哥,我当时应该告诉你的……”博文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过去了。”林逸打断他,语气带着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人没事就好。”
兄弟之间的隔阂,在这一刻彻底冰释。但林逸知道,危机远未结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沈雨涵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打扮,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昨天在废车场那个调动警力、掌控全局的人不是她。
“医生怎么说?”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平淡。
“没什么大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林逸回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昨天……谢谢你。”
如果不是沈雨涵及时报警并亲自带警察赶到,他和博文恐怕凶多吉少。
沈雨涵没有接话,只是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熬得恰到好处的鸡汤。她盛出一碗,递给林逸,动作自然,仿佛理所应当。
“陈浩和虎哥已经被正式拘押,持枪、绑架、敲诈勒索,数罪并罚,够他们在里面待十几年了。”沈雨涵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那些货,警方已经追回,做完证据登记后会返还给你们。”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父亲那边,因为陈浩的事情,暂时不会再明目张胆地针对你。毕竟,陈浩母子的事,是他不愿提起的旧账。”
林逸默默喝着鸡汤,味道很好,但他却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滋味。沈雨涵的“帮助”总是这样,及时、有效,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和距离感。她仿佛一个高明的棋手,总能在他最危急的时刻落下关键一子,既解了围,也进一步将他纳入她的棋局。
“那个神秘人……”林逸放下碗,看向沈雨涵,“昨天在废车场,我好像看到……”
“我知道。”沈雨涵打断他,眼神微冷,“我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远处观察,用的是军用级别的观测设备。不是警方的人。”
她也看到了!林逸心中一凛。
“会是谁?韩雅?”林逸猜测。
“不像她的风格。”沈雨涵摇头,“她更喜欢在幕后操纵,而不是亲临现场看戏。而且,那个观测点的选择,非常专业,带着……军方的影子。”
军方?林逸的心猛地一跳。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病房门再次被敲响。赵德柱带着一脸喜色和担忧走了进来。
“林总!博文!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赵德柱看到两人状态尚可,松了口气,随即又兴奋地说道:“有个好消息!之前丢的那批货不是追回来了吗?不知道谁把我们在废车场的事情给插出去了,现在好多媒体都在报道!说我们逸文科技是民族品牌的希望,不畏强暴,坚守正义!还有之前我们和山寨机斗争的事情也被翻出来了!”
他拿出几份报纸和杂志:“你们看!《南方都市报》、《深圳商报》都给了大版面!现在我们的‘逸听1号’彻底火了!之前那些观望的渠道商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因祸得福!
废车场的生死危机,经过媒体的渲染(背后恐怕少不了沈雨涵或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竟然成了逸文科技最好的广告!之前因为山寨机和官司带来的负面影响被一扫而空,“逸听”品牌一夜之间被打上了“硬核”、“抗压”、“优质”的标签!
市场需求瞬间爆发!
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机遇,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以逸文科技现有的产能,根本不可能满足如此海量的订单!
“林总,现在怎么办?订单太多了,我们根本做不过来啊!”赵德柱又是兴奋又是发愁。
林逸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确实是幸福的烦恼,但处理不好,就会变成致命的危机。无法按时交付,刚刚建立起的品牌信誉将瞬间崩塌。
“看来,你们需要扩大产能了。”沈雨涵在一旁淡淡开口。
林逸看向她,知道她话中有话。
“韩雅之前提过的‘明辉电子’……”沈雨涵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逸,“或许,现在是时候重新考虑一下了。”
利用沈氏集团的产能?这无疑能解燃眉之急。但这也意味着,逸文科技在供应链上,将开始与沈家深度绑定。
是饮鸩止渴,还是借力打力?
两天后,林逸和博文出院。逸文科技的办公室电话几乎被打爆,全是催单和寻求合作的。产能瓶颈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逸召开了紧急会议。面对巨大的市场机遇和严峻的产能压力,他们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逸哥,要不……咱们就先用‘明辉电子’的产线?”博文试探着建议,“先把这波订单应付过去再说!总不能看着钱不赚吧?”
赵德柱也有些意动,毕竟沈氏集团的产能和品控是有保障的。
林逸沉默着。他知道这是最快、最有效的解决方案。但代价呢?一旦开始依赖沈家的供应链,再想摆脱就难了。韩雅绝不会放过这个进一步渗透和控制逸文科技的机会。
可是,如果拒绝,他们很可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发展窗口,甚至被汹涌的订单拖垮。
就在他权衡利弊,难以决断时,他的私人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加密信息。发信人,是那个神秘号码!
信息内容依旧简短:
“产能之困,何必仰人鼻息?”
“城东,‘鑫达模具厂’,濒临破产,设备精良,价格公道。”
“附:其老板嗜赌,欠下巨债,急售。”
信息后面,还附上了“鑫达模具厂”的详细地址、设备清单以及其老板的联系方式和债务情况。
林逸看着这条信息,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神秘人,再次在他面临关键抉择时,提供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第三方”选项!不仅解决了产能问题,还巧妙地避开了直接与沈家绑定!
他(或她)到底想干什么?一次次地帮助他,却又始终隐藏在迷雾之后?
林逸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博文,老赵,”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准备一下,我们去拜访一下……‘鑫达模具厂’。”
他没有选择沈雨涵指明的阳关道,而是踏上了神秘人指引的独木桥。
这条路的尽头,是通往独立,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