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终于刺破了东海之上最后的阴霾,将淡金色的光辉洒向狼藉的海岸。废弃渔村的石屋前,那一道由空间裂痕犁出的真空地带,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超越理解的恐怖一击。残余的、侥幸逃过一劫的低阶魔物早已作鸟兽散,消失在礁石与海浪的阴影中,只留下几缕尚未完全消散的魔气,在晨光中扭曲、哀嚎。
石屋内,死寂般的安静被粗重而带着难以置信的喘息打破。
瑶光仙子怔怔地看着林枫的背影,那并不算宽阔的肩膀,此刻却仿佛撑起了即将倾塌的天空。她手中滑落的周天星辰罗盘发出轻微的“哐当”声,这才将她从极度的震惊中唤醒。石皇张大的嘴巴缓缓合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知是感慨还是牵动伤势的声音,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欣慰,有震撼,更有一丝如释重负。
而赤焰,那双燃烧的红宝石眸子一眨不眨地锁定在林枫身上。震撼与崇拜之外,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她心底翻腾。她看着他指尖残留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细微波动,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感受着那内敛却浩瀚如海的化神威压,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这就是她的主人……这就是她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人……如今,他已强大到足以轻易扫清眼前的阴霾。这份强大,让她安心,让她骄傲,却也让她心底那因失去尾巴而产生的自卑和空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起更加复杂的涟漪。
林枫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苍白,七窍残留的血痕显得格外刺目,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雷霆洗练过的星空,深邃、平静,蕴含着难以测度的力量。他周身那令魔物崩溃的恐怖威压已收敛入体,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折的气场却自然弥散。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瘫软在地、气若游丝的孟浪身上,眼神瞬间一黯。他一步踏出,已来到孟浪身边,蹲下身,混沌色的元神之力如同最温和的春风,小心翼翼地探入孟浪体内。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孟浪的丹田早已枯竭,经脉萎缩如同干涸的河床,最致命的是他的神魂,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燃烧残魂与寿元催动古阵,代价是毁灭性的。
林枫眉头紧锁,尝试将一丝精纯的化神级元力渡入,试图稳住那即将消散的魂火。然而,他的元力虽强,却偏向于雷霆与毁灭,对于滋养修复脆弱的神魂,效果并不理想,甚至那霸道的雷意反而让孟浪的残魂一阵剧烈波动。
“不行……我的力量属性,不适合为他疗伤。”林枫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他看向瑶光仙子,“瑶光,你的星辰之力最是中正平和,蕴养神魂……”
瑶光仙子苦涩摇头:“我明白,但我的本源几乎枯竭,罗盘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一丝力量。”她看着孟浪,眼中满是愧疚与无力。
一时间,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刚刚突破化神的喜悦,被孟浪濒死的现实冲淡。力量,并非万能。
就在这时,一直紧握着拳头、强忍情绪的赤焰,忽然上前一步。她看着孟浪那苍老枯槁的面容和刺眼的白发,又想起之前他燃烧自己开启阵法的那一幕,一股混合着悲伤、愤怒与不甘的情绪在她胸中炸开。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该死的魔物,这些阴险的敌人,要让他们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舒婉儿失去了眼睛,孟浪燃尽了寿元,主人也九死一生……而她自己,连最重要的尾巴都……
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混合着她刚刚恢复、却因失去尾巴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的妖力,在她体内疯狂奔涌。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石屋外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如同污渍般残留的魔气,眼中红芒大盛!
“都给我……消失!!”
她发出一声尖利的清叱,甚至不等林枫阻止,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轰——!!!
不再是之前那口微弱的本源心火,而是滔天的、呈现出瑰丽而暴烈琉璃色的狐火!这火焰仿佛蕴含着她的愤怒与悲伤,脱离了精细的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瞬间席卷而出!
火焰过处,空气扭曲,地面上的碎石瞬间被烧熔成琉璃状的液体!那些残存的魔气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彻底净化、蒸发!甚至连更远处一些礁石、腐朽的船木,都被这失控的狐火波及,瞬间燃起熊熊烈焰!
整个海湾入口,仿佛化作了一片琉璃火海!映照着初升的朝阳,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毁灭般的瑰丽!
“赤焰!控制住!”林枫厉声喝道,他能感觉到赤焰此刻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妖力的失控。这狐火威力虽大,但如此不计消耗、不分敌我的宣泄,对她刚刚恢复的根基极为不利。
赤焰被林枫的喝声惊醒,看着眼前自己造成的火海,也是一愣。她尝试收回狐火,却发现那火焰仿佛带着她的情绪,变得异常狂躁,难以如臂指使。她越是焦急,妖力运转就越是滞涩,火焰反而有向石屋蔓延的趋势!
林枫眉头一皱,正要出手以雷霆之力强行压制这失控的狐火。
忽然,异变再生!
那一直被他抱在怀中温养、布满裂纹的古朴剑匣,再次自主发出了微弱的乳白色光华。这一次,光华并非扩散,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如同丝线般的光流,轻柔地缠绕上赤焰的手腕。
一股清凉、平和、带着安抚与引导意味的气息,顺着光流传入赤焰体内。
赤焰躁动的妖力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那失控的琉璃狐火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狂暴的势头渐渐收敛,火焰变得温顺、凝聚,最终化作几缕精纯的火苗,乖巧地环绕在她指尖。
赤焰怔怔地看着指尖跳跃的火苗,又看了看那散发着乳白光华的剑匣,最后看向林枫,眼中的狂躁与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后怕。
林枫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剑匣。这剑匣似乎对稳定心神、引导能量有着独特的作用。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赤焰的肩膀:“冷静下来,赤焰。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伤及自身。”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孟浪的伤,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大家先稳住伤势。”
赤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身后,又看了看昏迷的孟浪和舒婉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指尖的狐火收起。只是那眼底深处,一抹倔强与变强的渴望,如同种子般深深埋下。
林枫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残破的渔村,扫过远处海天一线的尽头。魔物虽暂退,但隐患未除。孟浪和舒婉儿需要救治,自身的化神境界也需要稳固,更重要的是,玄明子和他那半妖傀儡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海腥味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打扫战场,就地休整。待伤势稍稳,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拂晓已至,阳光驱散了夜晚的魔影,但前路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而拥有了化神之力的他,终于有了劈开迷雾,直面风暴的资格。
(第七卷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