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想明白,为首的那个男人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的嘴里叼着烟,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她听见别人叫他“会长”,也许他就是他们中最强大的那个。于是她遵循着本心,对他笑了起来。
“您能带我走吗?”她的声音带着魅惑心神的沙哑,“我会永远追随您,臣服于您,做您永远的奴隶……”
男人动了,他脱下外套,裹在了她的身上。
“是魅!”
男人身后的一个人说:“会长,我想起来了,这是魅!”
他的语气激动:“这种异种会变成其他异种的样子,所以很难被抓到,没想到竟然被咱们碰见了!魅在内城可是稀罕物,把它抓回去,咱们就能大赚一笔!”
她歪着头看着男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不是稀奇的经历,有两回她同样被献祭过。献祭是弱者在强者面前用以保命的手段,而对她来说,不过是帮她找到了下一任宿主而已——
“不行。”她听见男人说。
男人像是拍宠物一样在她的头上拍了拍,站起身对其他人说道:“管她是魅还是什么,现在她是个人,咱们朔风公会可不搞人口买卖。”
刚才提议的那人不服气:“会长,魅就是这样的,它们靠近人就变成人,靠近异种就变成异种,你总不能因为它现在是个人,就真把它当成人吧?”
“为什么不行?”男人反问。
“因为它就不是个人啊!”
“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她怎么就不是个人了?”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把衣服裹好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还是照做了。
人,原来这种异种叫做人。
他们的身上没有皮毛,光秃秃的,难怪要穿着这种叫做“衣服”的东西。
“又不是长得像人就是人了,”那人不服气地说,“异种而已,有什么不能卖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男人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好了好了,不卖就不卖嘛。”有人打圆场,“咱们这一趟的收获不小,也不差这一点钱了。”
“那可不是一点……”
“这一趟赚的钱你们分就是,”男人将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碾灭,“我把这个小东西带回去。”
那人嘟囔了两句,旁边的人用手肘捅了捅他:“难得会长对这只……这个女人感兴趣,就让他带回去嘛!”
几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又发出了一些奇怪的笑声,直到男人不耐烦地呵斥了几句才停下。
男人微微弯下腰,对她伸出了手。
“你想跟我走吗?”他问。
她下意识点头,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
“老鬼把我从荒野中捡了回来,”穆亦说,“他给了我一个身份。”
叶凌听得认真:“后来呢?”
“这才像话,”穆亦高兴起来,“别人讲故事的时候,你就应该这样问。”
她继续讲了下去:“后来啊……”
老鬼没有把她带到公会里,他把她安置在了城中的一个房子里。
他对她似乎很感兴趣,经常去房子里看她,但每次去了,就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
这和她从前的那些经历都不一样,她有些茫然无措,但偏偏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于是在他又一次出现的时候,她主动问道:“您希望我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打得老鬼措手不及,他摸了摸鼻子,反问她:“你想做些什么?”
“不知道。”她回答得干脆。
“那你从前都做些什么?”老鬼问。
“吃,睡,晒太阳。”她回答道。
还有寻找下一个宿主。
但这句话她没有说,本能告诉她,所有的雄性都不会喜欢听见这句话。
“那你现在也可以吃、睡、晒太阳。”老鬼说。
她歪着头:“可是我从前都是和宿主一起吃、睡、晒太阳的。”
老鬼咳嗽起来,他坐着的椅子向后猛地一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我不是……”他的表情很奇怪,许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是“尴尬”,“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个。”
他犹豫再三,最后决定从教她最简单的常识开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茫然地问:“名字……是什么意思?”
……
“他给我起了名字。”穆亦说,“老鬼说他喜欢杨姓,所以叫我木易。”
“我以为是另外两个字。”叶凌说。
“没错,后来我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烟已经燃尽,她被烫了一下,手一抖,烟头落到了地上。
“他教我识字,买了很多书让我看,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也许是因为天生的能力,她对一切都学得很快。
老鬼数次感叹,如果他儿子学东西也能这么快就好了,也不至于每次教他都险些被气死。
儿子,她咀嚼着这个词,脑海中明白这是后代的意思。
“对,我有个儿子。”
说起儿子的时候,老鬼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柔和:“傻小子有点笨,也有点犟,但心地不坏,这就够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在她有限的阅历中,越是强大的异种,就会拥有越多的后代,而那些生下来便孱弱一些的,注定不会有机会长大。
她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老鬼听了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皱纹。
“你看,这就是人类和异种不一样的地方。”他温和地说,“异种追寻力量,但对人类来说,有远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她抢着说道,“是钱和权力,这两样更重要!”
这是她看了许多书所学到的,老鬼说看书能让人变聪明,她看了很多很多,虽然还有些一知半解,但也能够抢先答出问题了。
听她这样说,老鬼笑得更厉害了。
“不是的,钱和权虽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
“那是什么?”她追问。
老鬼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用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是爱。”他说。
穆亦停顿了许久,又点了一支烟。
“我问他爱是什么,他说爱是责任,是负担,是动力,是囚笼。他说爱会让人变得盲目而冲动,让人变得贪心不足,还会让人做出蠢事。”
“我说那爱不是好东西。”
“他又笑,他说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哪怕它会让你哭,让你痛,但在遇到它的时候,你仍想要牢牢抓住它,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不放手。”
“于是我问他,那你爱我吗?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最后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