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抱着胳膊靠在门上，看着影迅速浏览电脑上的资料。
那三个代表守卫的光点已经下到了第七层，叶凌将注意力收了回来，重新落到了影的身上。
屏幕发出的光映在他脸上，他没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情，越看下去，眉头便锁得越紧。
片刻之后，他直起了身子，表情有些困惑。
“有点奇怪，”他说，“房通明的研究在几年前就停滞不前了，但同时联合政府却又大量拨款，他似乎有了新的研究方向，但并没有留下任何记载。”
“保密项目？”叶凌问。
“也不像，”影说，“我看到了他的小组名单，保密项目不会有这么多人员参与，而且近一半是觉醒者。”
他知道叶凌不清楚这些，于是解释道：“因为研究院的各项试验都脱离不开异能相关，所以为了保证研究成果与试验环境的稳定性，所有研究员都是非觉醒者。”
这样大批量的觉醒者参与其中，就只有一种可能——
“人体试验。”叶凌说道。
影点点头，语气微沉：“实验体计划提出的时候就曾经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如今他们进行到了人体试验部分，只有可能是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比如说……可以让觉醒者无损耗吸收结晶。”
叶凌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她看着影，影也同样在看着她，二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散落的资料和文件，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听说是有个实验体从内城跑到荒野了，还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囚车里那个老头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她终于抓住了那一团乱麻中的线头。
“走！”影关上电脑，绕过桌子，抓住她的手向外走去，“我们去找抑制剂。”
叶凌任由他牵着，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
负三层、负四层、负五层……二人一层一层地找，却始终没有找到存放抑制剂的房间。
到负六层的时候，守卫恰巧上来，二人再一次躲进了桌子下面。
守卫很快走了，但影并没有立刻带叶凌离开。
她感觉到他在黑暗中看着自己。
“怎么？”她问。
“别怕，”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她感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你不会有事的。”
叶凌有些想笑，她想说我当然不会有事，也想说你离我远一点，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在最初知道实验体计划时，她就觉得十分违和。
实验体的不稳定性、不可控性太高，为什么能得到联合政府的倾力支持？
按照影的说法，实验体项目已经进行了多年，如果是为了对付异种，为什么没有大量投入守城军？如果是为了制衡世家，为什么世家的权力却进一步扩大？
她想不通，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毕竟这种没有实际成果却能获得巨大投资的项目在她原本的世界里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她忽然想明白了。
实验体项目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踏板，没有人将实验体当成人，也没有人指望实验体能够真的解决什么问题。
实验体不过是人体试验之前的小白鼠，只有在实验体身上成功了，研究院才能继续推进下一步——他们的目的从来都是人类。
他们要让人类能够无损耗吸收结晶，能够无条件觉醒各种异能，能够击溃异种，也能倾轧政敌。
而从她身上看来，研究院确实成功了。
试验成功之后的下一步是什么？
是销毁小白鼠。
就像顾昀一样，拥有自我意识的实验体，会爱，会恨，也会报复——这样一颗定时炸弹，研究院怎么会留着？
他们会用抑制剂销毁所有实验体。
或许是混在食物中，或许是下在饮用水里，又或许直接释放高浓度的气体……而且听影的意思，抑制剂甚至可以透过皮肤渗入，这意味着除非她不接触任何人、任何东西，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防备。
这些对人类无害的抑制剂，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不知道哪一刻，她的记忆就会被悄然抹去。
如果没了记忆，那么她还算活着吗？
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再次悬于她的头顶，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近。
“我没事，”叶凌说，“我们不要去找抑制剂，去查他们的人体试验到了哪一步。”
她迅速理清了思路：“抑制剂的生产是不可阻止的，毁掉现有抑制剂没有任何意义。我需要知道他们的实验进程，这样才能确定还有多少时间。”
“同时依旧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找到相关资料，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这一点需要靠你。”
半晌，她听见影低声问：“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有的选吗？”叶凌苦笑，“或者也可以试着绑架一个研究员，但……”
“你要相信我，”影的声音里莫名带上了一些怒气，“而不是因为只能相信我！”
一团光从叶凌的掌心升起，照亮了桌子下面小小的空间。
她这才看清他离自己有多近，只要再向前一点……
“你要是敢亲我，我一定会打死你。”叶凌说。
“你不会，”影跃跃欲试，“你还要靠我研究抑制剂。”
“你说得对，”叶凌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腿断了不影响研究吧？”
影看了她一会儿，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认真的。
“好吧。”他最后嘟囔了一声，将目光从她的唇上移开，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走吧，抓紧时间。”叶凌说道。
影没动：“那你说你相信我。”
他的个子太高，为了把自己缩进桌子下面，不得不将腿蜷起来顶在下巴上，配上他幽怨的眼神，让叶凌又好气又好笑。
“你走不走？”她踢了他一脚。
“你相不相信我？”他执着地问。
“我……天哪！”叶凌头疼得厉害，“信，我信，我最相信你了！”
影咧嘴笑了，他从桌子下钻了出来：“走！”
叶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白眼。
她跟在影身后，一边警惕着守卫，一边看着他迅速往手环里传输着资料。
“两点五十七分，”她说，“我们得回去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马上，还有最后一层。”影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负七层存放着的是实验体，我需要取一些样本和实验数据。”
两人潜入负七层，刚一离开电梯井，叶凌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这种味道莫名的熟悉，一些零散的片段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有模糊晃动的光晕，有玻璃破碎的脆响，还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唰”地一下，冷白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负七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