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老夫子正把三份深蓝色文件夹重新对齐。茶水杯还在桌上,温度刚好,投影屏幕亮着,那句“我们无法避免改变,但可以一起面对”静静地挂在首页。
他没有抬头看谁进来了,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下遥控器,ppt翻到第二页——组织效能分析图。
五名员工代表陆续落座,没人说话。有人盯着桌面,有人看着墙上的挂钟,还有一个女员工低头翻着手里的纸,手指微微发抖。
公司高层坐在侧边一排,两位皱着眉低声交谈,另一位盯着老夫子的背影,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几秒后,技术部的张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一声响。
“我干了十七年!”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砸出来的,“孩子刚上大学,老婆还在医院躺着。你们现在跟我说,岗位没了?”
没人接话。
另一个男代表跟着站起来:“空降来的副总年薪百万不动,我们这些干活的老实人先走?这叫公平?”
话音一落,其他人也开始出声。有的说家里房贷没还完,有的提自己连续三年绩效优秀,还有人直接质问是不是早就内定了名单。
声音越叠越高,会议桌这边像烧开了一锅水。
老夫子依旧坐着,右手搭在遥控器上。等吵声到了顶点,他按下按钮。
屏幕切换成一张热力图,红黄蓝绿的区块铺满画面,标注着各部门的项目产出、协作频率和资源占用率。
“我们先看一组数据。”他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屏幕。
老夫子这才站起来,走到投影前,手背在身后。
“这次调整,不是淘汰个人,而是重组系统。”他说,“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看过三遍。”
他点开第一个档案,是张伟的。
屏幕上跳出一份简报:近三年主导完成7个核心项目,带教新人3名,跨部门协作评分A级,技能匹配度因技术架构升级下降至41%。
“您带过的三个新人,现在都成了骨干。”老夫子说,“公司记得您的贡献。但当前业务方向变了,您负责的模块已经被新系统替代。这不是能力问题,是结构变化。”
张伟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老夫子又调出下一个名字,行政协理阿娟。她在场外已经谈过一次,这次作为代表列席。
“阿娟姐过去两年客户满意度全组第一。”老夫子说,“她的离开不是因为表现不好,而是行政岗位整体压缩了30%。这个决定,和她个人无关。”
有人小声嘀咕:“可结果就是她要走。”
“我知道。”老夫子点头,“所以公司会提供三个月职业推荐服务,心理辅导也安排好了。如果需要,我们还能帮忙联系培训课程。”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每讲一个人,就打开一份金手指生成的评估简报。项目贡献、协作记录、技能迁移潜力,全都列得清清楚楚。
一名女员工突然开口:“我还在医疗期,病假条都交了。这时候裁我,是不是想躲责任?”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夫子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电脑前,调出人力资源系统的操作日志。
“你的请假记录是上周三提交的。”他说,“而裁员名单在三天前就已经冻结,由系统锁定,无法修改。法律顾问签章确认过流程合规。”
他把屏幕转向大家,时间戳清晰可见。
“不仅如此。”他接着说,“公司会额外支付六个月医疗补助,并协助对接康复机构。这份《离职员工健康支持计划》已经推送到各位手机上了。”
众人低头看手机,有人点开文件,一页页滑下去。
角落里,一位高层代表悄悄松了口气,转头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老夫子注意到了。
他在回答完一轮问题后,转向那几位高层。
“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位,”他说,“都是公司过去十年的支柱。我们裁的是岗位,不是人心。”
说完,他再次按下遥控器。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历年团建的照片:技术部庆功宴上张伟喝多了抱着蛋糕笑,阿娟在生日会上被大家围住吹蜡烛,小林在年会上表演吉他弹唱,台下掌声一片。
背景音乐很轻,没有人说话。
视频结束,会议室静了几秒。
老夫子看着高层代表:“如果我们连坦诚对话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那位一直皱眉的副总缓缓点头,抬手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谈判重新开始。
一名男代表举起手:“补偿怎么算?是不是按最低标准走?”
“补偿标准完全透明。”老夫子打开另一份表格,“工龄、岗位、应得金额全部自动生成,一人一档。系统已标记特殊案例,比如五年内退休或有重大疾病负担的同事,都会单独沟通。”
他指着屏幕:“你看这一栏,是算法自动加权的部分。比如长期倒班、夜班记录多的,会有额外补贴。”
“那要是不同意呢?”另一人问,“能不能申诉?”
“能。”老夫子说,“今天谈完后,每个人有七十二小时考虑期。期间可以申请复核,材料由第三方审计团队重新核验。如果有误,当场纠正。”
“谁监督?”
“劳动监察备案,全程留痕。所有通知都会书面送达,拒签的话走邮政专递+官网公告双通道。”
会议室里的气氛慢慢变了。
起初那种被围攻的感觉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有人开始低头翻资料,有人拿笔在本子上记东西,还有人悄悄看了眼手机,把刚才收到的支持计划转发给了家人。
张伟坐回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夫子走到会议桌前端,拿起水杯喝了口茶。茶已经凉了,但他没换。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委屈。”他说,“我也觉得难。但这一步必须走。不是为了省钱,是为了让剩下的路能走下去。”
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不是被抛弃的人。你们是帮公司走过一段重要路程的人。接下来的路,换种方式走,但我们不会抹掉你们的存在。”
没人鼓掌,也没人反驳。
空调还在嗡嗡响,窗帘缝里透进一点下午的光。
老夫子重新站回主位,双手交叠放在桌面。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下一秒,张伟抬起头,声音有点哑:
“我想知道,我走以后,我带的项目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