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还没散尽刚才那场对峙的余温，老夫子站在门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公文包边缘。他没走远，也没坐下，只是静静看着合作方代表起身整理领带。
那人动作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人先开口。
“我去趟洗手间。”他说完，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一份可能动摇公司根基的挖角名单，而是天气预报。
老夫子点点头：“请便。”
对方转身走出会议室，背影笔直，步伐稳健。可就在他拐过走廊转角时，左手无意识地蹭了一下裤缝——这个动作太轻，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但老夫子注意到了。
他记得大番薯那天在翻译席上突然跳起来指着对方的手喊“指甲有可疑残留物”，当时大家都以为是胡扯救场，连他自己也只当是巧合。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油光发亮的小拇指，确实沾着一点说不清颜色的东西，像灰又不像灰，洗不掉的那种旧渍。
而且……那一次，对方也是借口去洗手间。
老夫子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响着，隔间的门关着，外面的洗手池前站着人，正在认真搓手。泡沫堆得挺高，从指根一直盖到手腕，水流开得不小，冲得整个空间都湿漉漉的。
老夫子走进来，站到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动作随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透过镜面观察对方。
那人低着头，十指交叉反复揉搓，尤其是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搓了好几遍，还用指甲刮着指甲缝，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彻底清出去。
可惜，有些东西不是靠水就能冲走的。
老夫子悄悄启动金手指。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从他袖口滑出，贴着瓷砖墙面无声推进，在镜子反射的角度里悄然锁定目标——那双手的指甲缝隙。
扫描开始。
【检测中……】
【发现微量苯胺类染料残留】
【结构匹配度：98.7%】
【来源比对：老赵家族印刷厂特供合同油墨｜批次编号hZ-2043｜仅用于内部协议签署】
结果弹出的一瞬，老夫子嘴角微微一动。
原来如此。
这种油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专供老赵家那个小作坊印制家族企业合同用的，连税务局备案都查得到记录。外人别说用了，听都没听过。
而现在，一个自称“亚太区特别顾问”的合作方代表，指甲缝里藏着这种只有老赵家里人才会碰的东西？
要么是他亲手签了什么不该签的文件，要么……就是他和老赵的关系，比想象中近得多。
那人还在用力搓手，水花溅到镜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老夫子关掉水龙头，掏出纸巾慢条斯理擦手，一边擦一边说：“你这手洗得挺认真啊。”
对方一愣，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老夫子，眼神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挤出笑：“习惯而已，饭前饭后都要洗干净。”
“嗯。”老夫子点头，“特别是碰过脏东西之后。”
那人动作顿了一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太明白。”老夫子把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你说你是第三方顾问，可你用的钢笔是老赵公司年会送的那种纪念款，皮鞋踩过的地毯纤维和他们办公室的是同一批进货，现在连指甲缝里的污渍，都是他们印刷厂独家配方——你确定你只是个‘外部合作代表’？”
对方脸色变了。
他下意识缩回手，藏到身后，但已经晚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声音压低了些，脚步往后退了半步，靠上了隔间门板。
“你知道。”老夫子往前迈了一步，站姿依旧放松，语气却沉了下来，“你不光知道，你还参与了。那份挖角名单是谁写的？是你帮他润色的吧？用你们所谓的‘专业术语’包装一下，看起来就像正经人力资源方案，其实就是在撬我们的墙角。”
“我没有——”
“你有。”老夫子打断他，“而且你刚才进来之前，特意绕到茶水间拿了一杯咖啡。你以为那是随机行为，但那杯咖啡的位置，正好挡住了监控死角七秒钟。你利用这七秒做了什么？是不是给谁发了暗号？”
对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老夫子继续道：“最有趣的是，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左脚会不自觉地往外撇一点。刚才你说‘我们完全是正规流程操作’的时候，脚尖已经偏了十五度。这不是紧张，这是习惯性掩饰。”
那人终于不再装了。
他靠着门板慢慢滑坐下去，整个人陷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膝盖，像被抽走了力气。
“我只是个中间人……”他低声说，“他们答应给我一笔钱，让我来走个过场，确认你们有没有新能源项目的技术实底。如果你们真掌握了核心数据，就启动第二阶段接触——拉拢关键人员，逐步接管团队。”
“所以你们打的是长期主意。”老夫子冷笑，“一边假装谈合作，一边偷偷摸摸策反员工，等我们反应过来，骨干都被挖空了。”
“这不是我的主意……”那人摇头，“是老赵联系的我，说他在公司失势了，想另起炉灶。他手里有人脉、有资源，缺一个对外窗口。我就……答应了。”
“你就成了他的白手套。”
“我没干违法的事！我只是提供了点咨询建议！”
“建议他们怎么绕过保密协议？”老夫子盯着他，“建议他们用什么话术打动技术人员？还是建议他们该给多少钱才够诱人？”
那人闭上嘴，不再辩解。
老夫子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到门口，没有开门，而是从怀里取出手机，快速输入一段加密指令。
他知道秦先生会收到这条信息，也知道技术组会在十分钟内调出这个人的全部通信记录和入境资料。但他现在不想叫人。
他还想知道更多。
“你既然是中间人，那就应该清楚，老赵不可能一个人策划这些。”老夫子背对着他，“他需要内部配合才能拿到绩效名单，需要技术支持才能伪造调动文件，还需要资金渠道支付双倍薪酬——这些，谁在帮？”
那人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有一个助理……姓陈的，在人事部。他负责薪酬档案，能打印原始数据。老赵每个月给他五千，让他定期更新名单。”
“还有呢？”
“还有一个财务接口，能查项目预算流向。不过我不知道名字。”
老夫子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
单靠老赵一个人，掀不起这么大风浪。但他背后这张网，已经开始收线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那人忽然抬头，“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揭穿？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演完这场戏？”
老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不想抓一条鱼。”他说，“我想看看这张网，到底通向哪里。”
说完，他拉开洗手间的门，却没有走出去，而是侧身让开一点空间。
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秦先生，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亮着通话界面。
另一个，是市场部的一位主管，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
“他们来了。”秦先生说，“三个人，都在楼下等着。说是接到通知，参加‘跨部门协作培训’。”
老夫子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你知道吗？”他说，“有些人报名的时候，连培训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们还是来了。”
“因为他们心里有鬼。”那人苦笑，“或者……他们已经被许诺了更好的未来。”
老夫子没再说话。
他只是把手伸进公文包，指尖触到一枚硬硬的小物件——刚才趁那人分神时，他从对方西装内袋边缘摸到了这块微型存储卡的轮廓。
现在，它安静地躺在夹层里。
而门外，那位市场部主管的手正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