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屏幕还停留在录音界面。他盯着那根绿色的声波条看了两秒，然后点了保存，文件名打下“证据002”四个字时，手指没有半点迟疑。
办公室的空调吹得人脖子发凉，但他没动。昨天在茶水间那一幕像块拼图，终于严丝合缝地嵌进了整张图里。老赵说的话、时间、动作，连保温杯盖拧开的声音都对得上。这不是巧合，是习惯性撒网——撒完就等着别人跳脚，他自己躲在暗处看戏。
可现在，网该收了。
他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得直白：“关于近期流言的事实梳理”。不加修饰，不带情绪，就像交一份项目进度表那样平常。
第一行：周三晚九点十三分，本人进入财务室，事由为领取合同副本及确认报销截止时间。附：门禁记录截图、监控调阅申请单编号。
第二行：同日晚十点零七分，老赵登录系统修改个人报销单，修改内容涉及交通费虚报。附：系统日志截图（已脱敏）。
第三行：次日午间，小王在茶水间传播“某人深夜出入财务室”言论，源头指向老赵。附：录音文件“证据001”时间戳比对。
他一条条列下去，把能公开的部分全都摊开。至于那些听来的念头、预知的画面？全删了。他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说出来，别人只会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而不是被冤枉。
大番薯探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老夫子对着屏幕敲字，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写年度述职报告。
“你这哪是澄清，这是要出书啊？”大番薯凑过来，“还带附录的？”
“职场谣言，就得用职场方式解决。”老夫子头也不抬，“谁都不信感情，但大家都信流程。”
“那你打算发群里？”
“发群里等于开战。”老夫子关掉文档预览，“我要找她当面说。”
大番薯愣了一下：“陈小姐？”
老夫子点头。
“哎哟，这难度可比团建抽到‘真心话大冒险’还高。”大番薯搓着手，“她这几天见你跟见蟑螂似的，绕着走。”
“所以我得挑她没法拒绝的时间和地点。”老夫子合上电脑，“而且，得让她自己愿意听。”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系统通知：**打印任务【项目预算终版】已完成，位于三楼东侧打印机。**
他看了一眼时间，两点四十七分。
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你知道陈小姐几点去拿材料吗？”他问。
大番薯翻白眼：“我又不是她的日程助理。”
“但她有个习惯。”老夫子起身拿外套，“每天下午三点，雷打不动去取当天的打印件。半小时前收到消息，就会出发。”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连她喜欢用回形针别文件左上角都知道。”老夫子拉开椅子，“差别只在于，我是用来整理工作，有人却拿它当武器。”
大番薯眨眨眼：“所以你是……预见到她要去打印？”
“不是预见。”老夫子已经朝门口走，“是观察。连续三天同一时间做同一件事，叫规律。只有赌徒才管这叫运气。”
三楼东侧打印机旁没人。墙上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走着，像在倒数什么。
老夫子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那份整理好的文档，装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压平，没写字，也没贴标签。干净利落，像个正式提交的审批单。
两点五十八分，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陈小姐拎着包走过来，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走路节奏稳定，眼神落在前方地面某一点上，像是在默背什么数据。
距离还有五步时，她察觉到了他。
脚步顿住。
老夫子没上前，也没开口，只是把手里的文件袋轻轻放在打印机侧面的台面上，退后半步，双手插进裤兜。
她盯着那个袋子看了三秒，又看向他。
“你要说什么？”声音不高，也不冷，但带着明显的防备。
“我知道你最近听到一些话。”他说，“如果你现在不想听解释，我可以转身就走。三分钟都不愿给我的人，我不强求。”
她没动。
几秒钟后，她走近一步，伸手拿起文件袋。
“这是什么？”
“你可以当它是投诉材料，也可以当它是自证清白的作业。”他说，“所有信息都有据可查。门禁、系统日志、录音时间戳。要不要核实，由你决定。”
她翻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整齐夹着几张纸，排版清晰，甚至标了页码。
“为什么现在给我？”
“因为再晚几天，可能就不是我在澄清，而是你在替我说话。”他看着她，“老赵传我的事，昨天也传给了小王。说她顶撞主管，差点被记过。手段一样——先放风声，再等发酵。”
陈小姐眉头皱了一下。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继续说，“一个从来不关心别人私事的人，突然开始聊谁几点进了财务室、谁约谁喝咖啡？他图什么？图你多看他一眼？还是图让你觉得，我也跟他一样无聊？”
她没说话，但手指捏着文件边缘的力度松了些。
“我不是来求你相信我的。”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声音听着像事实，其实只是有人希望它变成事实。而我一直没发声，不是心虚，是等证据齐全。”
她低头看着文档首页的时间线，目光停在“周三晚九点十三分”那一栏。
“你会去查原始记录？”他问。
她抬眼，语气平静：“我会。”
“那你可能会发现另一件事。”他说，“那天晚上十点前后，真正修改报销单的人，不在系统日志的正常操作名单里。”
她眼神一动。
“还有别的？”她问。
“有。”他从口袋掏出手机，解锁，递过去，“这段录音，是你同事小李昨天在茶水间录的。她说她不信那些话，但又怕自己太天真。”
她接过手机，听着短短三十秒的音频，脸色一点点变化。
播放结束，她把手机还给他。
“谢谢你。”她说，“没在群里发这些。”
“群里一发，就成了撕逼现场。”他收回手机，“我想解决问题，不是制造新问题。”
她点点头，抱着文件袋转身要走。
走到拐角，脚步又停下。
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只留下一句：“……我明天会核对系统日志。”
说完，人已经消失在转角。
老夫子站在原地，没动。
打印机忽然“嗡”地一声启动，吐出一张新的纸。
他走过去取下来，是一份自动重印的备份。
低头扫了一眼，发现右下角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他的名字。
他盯着那道痕迹，慢慢折起纸张，塞进文件夹。
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他转身朝工位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