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歌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仪器嗡鸣声传入耳中。
冰冷的空气带着实验室特有的、清洁剂与臭氧混合的味道。
他正躺在地板上,身旁是主控台,屏幕上还残留着能量过载后的雪花点。天花板的照明灯有些刺眼。
他回来了。
现实。
他的实验室。
实验事故似乎刚刚结束,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能量灼烧的气息。
他挣扎着坐起身,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虚弱感,仿佛大病初愈。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左手掌心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痕。
衣物也完好无损,仿佛那场漫长而惊心动魄的镜域之旅,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心脏处传来空洞的悸痛。
那个沉默的、一次次挡在他身前的身影,那个与他心跳同步的存在,那个最后被黑暗吞噬时回头凝望他的眼神……
庞统。
他挣扎着爬起来,扑到主控台前,颤抖着手调出事故记录。
数据混乱不堪,大部分记录都在能量溢出时被损毁。
但他捕捉到了一条极其短暂的、在湮灭蓝光爆发前出现的异常数据流。
那数据流的编码结构,与他最后在镜域核心看到的那些符文锁链,惊人地相似。
还有……灵核。
原本放置在防护罩内的灵核,此刻黯淡无光,中央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元歌的手指抚过那道裂纹,冰冷的触感传来。
忽然,他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
不是来自灵核,而是来自……他自身内部。
仿佛是他的心跳,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重叠了另一个几乎消失的节奏。
咚………
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
元歌猛地捂住心口,呼吸骤然停滞。
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去呼唤。没有回应。只有那片虚无的空洞和细微到仿佛错觉的波动。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镜域或许是基于他的意识碎片,庞统或许是规则的造物。
但那些共同经历的危险,那些无声的守护,那最后决绝的牺牲,以及此刻萦绕不去的空洞与细微共鸣……所有这些,早已超越了程序与指令。
它们真实地发生了。
他失去了他。
又一次。
以另一种方式。
元歌缓缓睁开眼,看向主控台上那枚破裂的灵核,眼中不再是震惊和迷茫,而是某种冰冷的、沉淀下来的决意。
他打开新的日志记录,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实验事故记录。灵核能量溢出,引发未知维度效应。成功返回。确认存在亚空间‘镜域’及其核心结构。确认存在高维度生命体或意识碎片‘庞统’。”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那节奏,隐隐与他记忆中那双重心跳同步。
“新课题确立:亚空间定位与穿梭技术。能量生命体结构与稳定性研究。”
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能穿透现实的壁垒,看到那片无尽混乱又无比重要的信息涡流。
“无论你在哪里,”他轻声自语,如同立下誓言,“我会找到回去的路。”
“等我。”
实验室的灯光冰冷而恒定,映照着他孤身一人的身影。
但在那双深寂的眼眸最深处,一点极微弱的、金色的火光,悄然燃起,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无尽虚无中,永不湮灭的坐标。
……
实验室的冷光映照着元歌苍白的侧脸。他指尖飞快地划过悬浮的光子屏,无数复杂公式与能量结构图如瀑布般流泻。
空气里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他偶尔敲击虚拟键盘的轻响。
距离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三个月。
现实时间。
对元歌而言,那场镜域之旅的每一个瞬间都烙印般清晰。
庞统挡在他身前破碎的身影,最后那个无声的“走吧”,以及回归后心脏处挥之不去的空洞与那丝微弱到近乎幻觉的同步悸动。
他几乎不眠不休。所有时间都投入了对灵核碎片和镜域数据的研究。
实验室的角落堆满了能量耗尽的咖啡胶囊和营养液包装。
他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锐亮,如同燃烧着某种幽冷的火焰。
进展缓慢的令人绝望。
灵核彻底损坏,数据大量丢失。
镜域的存在如同量子泡沫中的幻影,难以捕捉,难以定位。
那丝心跳的共鸣也再未清晰出现,仿佛真的只是精神创伤后的错觉。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缠绕收紧。
他有时会停下工作,指尖无意识地按在左胸心口,长久地沉默。
那里,只有他自己孤寂而规律的心跳。
直到那个雨夜。
暴雨敲打着实验室的强化玻璃窗,发出沉闷的连绵声响。
元歌正尝试用一种高维算法模拟镜域核心的能量签名,屏幕上的模型却一次次崩溃。
烦躁感几乎要达到顶点。
突然,实验室的主照明灯猛地闪烁了几下,啪地一声熄灭了。
只有应急灯和仪器屏幕的光幽幽亮着,投下幢幢黑影。
几乎在同时,所有仪器的嗡鸣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杂乱,屏幕上的数据疯狂乱跳,能量读数瞬间爆表。
元歌猛地站起身,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感。
实验室中心的空地上,空气开始扭曲,发出低沉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呜咽声。
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凭空出现,随即如同投入水面的墨滴般迅速晕染开来。
光芒中,一个模糊的、破碎不堪的身影艰难地凝聚。
元歌的呼吸骤然停止。他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团光芒。
金色光芒逐渐黯淡,勾勒出一个蜷缩在地的人形。
白色的衣物破损焦黑,几乎无法蔽体。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从裂痕深处透出黯淡不稳的金色微光。
他浑身湿透,黑发贴在额前颈侧,不住地滴着水,不知是雨水还是能量逸散形成的冷凝液。
他颤抖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似乎是感应到元歌的目光,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