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瘆人的声响跟魔音穿脑似的,死死缠住每个人的神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又沉又冷,每一下都像直接跺在人心尖上,震得心口发闷。锈蚀金属摩擦的“咔嚓”声,尖利得直往脑仁里钻,更像是刮在魂儿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螺旋冰梯上,那点幽蓝的微光不安分地晃悠着,把众人的影子扯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张牙舞爪的,跟着光晕一起群魔乱舞。
等到了冰梯尽头,视野是开阔了,心却直接沉到了底,下面是个大得没边儿的地下峡谷。
谷里黑得像泼了浓墨,偏生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移动。
一列列,一排排,望不到头。
它们身上套着古老到认不出款式的破铜烂铁,盔甲上糊着厚厚的冰碴子和暗红色的锈迹,活像刚从哪个冰封古坟里爬出来的。
身子也不是实在的,更像是一团团浓稠黑影和怨气攒出来的模糊人形。
脸?头盔阴影底下,压根没脸,只有两点幽幽烧着的绿火苗,没半点温度,在那跳动着,透出的全是死气沉沉的冰冷。
没旗子,没喊杀声,这支哑巴军队迈着尺子量过般整齐的步子,沿着谷底,往未知的黑暗里闷头走。
动作僵得像提线木偶,可那股子历经百战千劫沉淀下来的肃杀劲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阴冷和压抑到极点的气息,像无形的大浪,瞬间拍满了平台,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毛孔,血都快冻住了,脑子也木了,空气稠得跟胶水似的。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渺小。
这不是怕老虎豹子,是蚂蚁偶然抬头,瞅见了巨轮碾过时的那种无力战栗。
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焊死在冰壁上,连呼吸都憋住了,生怕丁点活人味儿,就会引来下面那群“东西”的“注视”。
安逸感觉自己抖得像筛糠,比刚才还厉害。
他知道这叫“阴兵借道”,知道它们一般不理活人,可听人说和亲眼看见这铺天盖地的幽冥阵仗,完全是两码事!那冰冷的死气跟实物似的,快要把他最后那点理智和体温一起卷走了。
恐惧像冰水淹到喉咙口,他抓着张麒麟衣角的手勒得更紧了,指头冰凉,用力到泛白,都快把那块黑布抠出个洞来。
整个人也不受控地往身前那挺拔的身影上靠,仿佛那是惊涛骇浪里唯一能抱住的浮木,是隔开下面那些玩意的最后一道屏障。
张麒麟依旧跟定海神针似的戳在最前头,直面着底下那支能吓破人胆的军队,纹丝不动,他甚至没回头给安逸一个眼神。
可就在安逸怕得不行,靠得更近,几乎能感觉到他背部传来,跟自己冰凉手脚截然不同的体温时,张麒麟那只没握刀,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往后挪了那么一丁点儿。
就那么一丁点。
刚好够他结实的小臂,为身后发抖的家伙,多挡住一点来自下方峡谷无形的死亡凝视。
没说话,没对视,就用这无声的小动作,默许了这份依赖,也给了最硬的回应。
【与张麒麟亲密接触(恐惧下的靠近与默许守护)强化完成。】
【奖励:积分+5。】
脑子里系统的声音还是模糊。
但那透过相贴身体传来细微却扎实的庇护感,像股小暖流,暂时逼退了些寒意,让安逸那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稍微安分了点。
怕还是怕,但那没着没落的慌,总算找到了个能暂时趴窝回回血的地方。
他甚至能更清楚地闻到张麒麟身上那股混着冰雪和淡淡血气的冷冽干净的味道,怪好闻的。
黑瞎子就紧贴在安逸另一边,大墨镜遮得严实,可安逸能感觉出他浑身肌肉都绷着,而且这家伙好像又不经意地凑近了半步,跟前面的张麒麟一前一后,把他夹得更严实了。
无邪和胖子快抱成团了,脸白得像纸,胖子的嘴唇抖得跟触电似的,还得死死咬住不敢出声。
解语臣和他手下也没好到哪去,眼神里全是骇然,手指头都在微颤。
阿宁和她那副手,更是缩在最后面的阴影里,恨不得变成壁花。
银狼紧紧伏在安逸腿边,它没像人那样怕得要死,但一身漂亮银毛全炸起来了,肌肉绷得铁硬,冰蓝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下面行进的阴兵。
喉咙里压着极低极沉从胸腔里滚出来的威胁性低吼,白森森的獠牙闪着寒光,前爪无意识地抠着冰面,摆明了为了护主,随时准备跟下面那些幽冥玩意儿玩命。
时间在这要命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压迫感里,过得贼慢,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那支哑巴军队,浩浩荡荡,没完没了,好像从开天辟地走到天荒地老。
无数点绿鬼火在深黑里连成一条惨淡的光带,像条慢悠悠流淌的冥河,冰冷地“扫视”着他们这群不小心撞进生死边界的不速之客。
它们好像真没“看见”他们,只是按着某种古老冰冷的契约或是不散的执念,机械地、永无止境地在这被遗忘的峡谷里溜达。
那让人灵魂发颤的脚步声和磨铁声,总算慢慢低下去,远了,最终彻底消失在峡谷另一头更浓的黑暗里,连带着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阴冷死气,也一块儿散了,好像从没来过。
直到最后一点动静都没了,众人才像被抽了骨头,稀里哗啦顺着冰壁滑坐在地上,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喘气,个个额头都是冰凉的冷汗。
“完……完事儿了?”
无邪嗓子哑得厉害,带着脱力的颤音。
“他姥姥的,胖爷我……我这耳朵以后怕是只能听见心跳了……”
胖子拍着噗通乱跳的胸口,脸上肥肉直抖,后怕不已。
解语臣连着猛吸了好几口虽然冰冷但至少“正常”的空气,强逼自己镇定,看向依旧杵那儿的张麒麟:
“它们走干净了?”
张麒麟微微点头,目光还跟探照灯似的,锐利地扫着下面那片恢复死寂、却更显诡异的峡谷。
“走。”
就一个字,透着不容商量的急迫。
天晓得那帮阴兵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或者这看似平静的黑底下,还猫着什么更要命的玩意儿。
安逸极其不舍地松开了快抽筋的手指。
张麒麟腰侧那片黑衣角,早被他攥得皱巴巴,还留着深深的湿印子。
他抬起头,瞅着张麒麟那冷硬帅气的侧脸线条,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干,最后,千言万语就憋出一句小声咕哝:
“谢了。”
张麒麟没搭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特自然地把那往后挪了点,提供过庇护的手臂收了回去,好像刚才那无声却安全感爆棚的举动,纯粹是安逸自己吓出来的幻觉。
可指尖残留的布料触感,背上曾贴靠过的沉稳温度,还有鼻尖没散干净的冷冽味道,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安逸,刚才那片刻的依靠和守护,真的,做不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