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刚才那场坠陷的惊魂一刻,众人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行动间更加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踩得如同在火上跳舞。
然而,那青铜神树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随着众人情绪的起伏和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猖獗,猛烈。
原本只是模糊背景噪音的混乱低语,此刻仿佛被调高了音量,清晰得如同有无数细小带着粘液的虫子直接钻入耳膜,在脑海中疯狂爬行,嘶鸣,肆无忌惮地勾引出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最原始的欲望。
空气沉重得都能拧出水来。
最先扛不住的是我们心宽体胖的胖子同志。
他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那双总是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瞬间变得直勾勾的,咧开大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乐呵呵地就蹲了下去,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抓挠,仿佛面前有座金山:
“哎哟我去!发了!发了!胖爷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瞧瞧!这金砖!这金元宝!这……这他娘的是纯金的挖掘机吗?!还是镶钻的?!快快快,装起来!都装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还做出往怀里猛塞的动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胖爷我出去,非得买他个十条八条大金链子,挂脖子上闪瞎你们的眼!”
(胖子内心 oS:挖掘机技术哪家强?胖爷我秦岭挖金矿!)
“胖子!醒醒!你他娘的挖个屁的金矿!那是幻觉!”
潘子反应极快,额角青筋暴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将这个陷入“黄金美梦”的胖墩从虚无的“金堆”里硬生生拽了起来,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把那些“金子”从他脑子里晃出去。
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
这边胖子还没完全清醒,旁边的无邪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惊恐万状地死死盯向神树深处那一片扭曲的黑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三……三叔!是三叔!他在那里面!他……他浑身是血!胳膊都断了一条!他在叫我!在向我求救!放开我!我要去救三叔!!”
他看到的似乎是要濒死的无三省在向他伸出染血之手求救的恐怖幻象,情绪瞬间崩溃,如同蛮牛般爆发出不符合他平时体格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往那致命的陷阱方向冲去。
“放屁!老子好端端站在这儿呢!”
无三省自己明明毫发无伤地站在一旁,见状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又急又怒,和潘子两人一左一右,用上了擒拿的架势才死死拉住这个陷入幻境,力大无穷的大侄子。
“小兔崽子!你看清楚了!那是假的!鬼迷心窍了你!”
张麒麟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那冰冷的俊脸上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凭借远超常人的强悍意志力,硬生生将脑海中翻腾的杂念压制下去。
他行动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身形一动,一记精准利落的手刀干脆地砍在还在嘟囔着“金挖掘机”的胖子后颈上。
胖子“呃”了一声,肥胖的身体软软倒下,被潘子及时接住,暂时脱离了幻境的折磨。
同时,张麒麟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按住了躁动不安,双目赤红的无邪的肩膀,那强大的力量几乎让无邪动弹不得。他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如同带着碎冰,直接撞入无邪混乱的脑海:
“凝神!守住本心!是幻觉!”
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镇定效果,让无邪疯狂挣扎的动作微微一滞。
然而,一直被或多或少护在中间的安逸,情况也绝不容乐观。
【清心符】形成的保护屏障,在神树不断增强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的精神污染下,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效果急剧衰减。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光怪陆离地扭曲,重叠,闪烁。
一瞬间,他看到了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霓虹灯闪烁着“全场特价”的字样;听到了熟悉让人心烦意乱的汽车鸣笛和地铁呼啸而过的声音;甚至鼻尖还萦绕着隔壁快餐店飘来廉价却勾人食欲的炸鸡和薯条的油腻香气那是他魂牵梦绕,阔别已久属于他自己平凡却安稳的世界。
(安逸内心 oS:炸鸡!可乐!我的快乐水!还有我的手机,我的wi-Fi!我想刷剧,我想点外卖!这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
但与此同时,系统那冰冷无情如同最终通牒般的警告音,在他意识深处尖锐地响起,一遍遍重复,毫不留情: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精神污染!清心符效果即将耗尽!】
【主线任务失败惩罚:即刻抹杀!重复,即刻抹杀!】
回归平凡生活的巨大诱惑与“抹杀”这个血腥词语代表的终极威胁,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死死缠绕住他的灵魂,凶狠地撕扯。
巨大的恐惧,强烈的思乡之情,以及对眼前这诡异绝境的深深无力感,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冲垮。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正在被两种力量向不同的方向拉扯,随时会“刺啦”一声碎裂成两半。
身体因为竭力抵抗幻觉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失去了焦点,弥漫着一种与周围这血腥而诡异的青铜世界格格不入,迷茫,痛苦与脆弱,那模样,竟有种破碎般的美感,无声地撩拨着某些人的心弦。
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兽,瑟瑟发抖地靠向旁边一块冰冷粗糙的青铜岩石。
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夹杂着细微哽咽和绝望的气音,喃喃低语,如同迷失孩童最后的祈求:
“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我想我的床……我的肥宅快乐水……”
这声细若蚊蚋的低喃,混杂在胖子的鼾声,无邪的挣扎嘶吼,无三省的怒斥以及神树那无处不在的邪恶低语中,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散。
但,离他最近的使刚刚被张麒麟强行从幻象边缘拉回来一点的无邪,却猛地转过头。
他看到了蜷缩在那里,显得异常无助,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安逸。
那种脆弱,与他无意间流露出被九尾媚狐血脉加持后不自知的诱人气息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冲击力,让无邪瞬间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只剩下满心的怜惜与保护欲。
(无邪内心 oS:他看起来好可怜就像一只被雨淋透了的小狗……什么快乐水?等他好了,我给他买一箱!不,十箱!)
而始终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全场,尤其是那个总能引出意外状况的安逸的张麒麟,那双黑眸,也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他看着安逸那仿佛一碰即碎的侧脸,将他那句饱含痛苦,迷茫与极致渴望的低语,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回家……”
这两个平凡的字眼,从这来历成谜,行为时而怯懦时而勇敢的少年口中吐出,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悄无声息地砸在张麒麟冰封的心湖上,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似乎触动了某些被漫长岁月尘封关于“归属”久远的记忆碎片。
就连一直看似置身事外优雅看戏的解语臣,此刻也微微眯起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打量着那个蜷缩起来的散发着矛盾魅力的少年,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嘴角那惯常的痞笑也淡去了几分,低声咕哝了一句:
“小可怜既然想家了啊……”
那语气,难得地没了戏谑,反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喟叹。
一时间,围绕着安逸,几种不同的情愫在弥漫着诡异与危险气息的空气中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