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胃里一阵翻搅,灼烧感和恶心让他干呕了几声。
他虚弱地躺回枕头,强烈的眩晕感让他觉得天花板都在旋转。缓了好一阵,昨天傍晚回到大院后那些零碎、痛苦的记忆才慢慢拼凑起来。
“哎呦,小兄弟醒啦?”一个陌生的、带着点口音的女声响起。
王磊费力地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护工服、面相朴实的中年大姐站在床边。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声音嘶哑:“你是……?”
“我是葛大姐,”护工笑了笑,“是你妹子请我来照顾你的。她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等你休息好了出院。喏,她还留了纸条,让你出院后去这个地址找她。”
葛大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递过来。
王磊接过纸条展开,上面是一个地址:环城西路12号。落款是“辛晚江”。字迹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力道,不像一般女孩的娟秀。
苏晚星在几个护工里选了手脚勤快、面相老实的葛大姐。她还要顾着风晚映画和学员招新,实在抽不开身长时间陪护。医生明确说王磊没大碍,只是需要休养后,能用钱解决的事,她自然不会耗在这里。
护士进来查房,见王磊醒了,一边记录体温一边忍不住念叨:“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喝?不要命啦?幸亏你妹妹送得及时,酒精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这么下去,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护士大姐语气严厉,带着点自家孩子不争气的担忧。
王磊躺在病床上,百感交集。最后竟是苏晚星救了自己?他在这座繁华的云江市闯荡了好几年,口口声声要赚大钱,接乡下的父母来享福,结果钱没赚到多少,身体先快垮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后怕涌上心头。
王磊又躺了一天,才办了出院手续。
换上葛大姐洗净晾干的旧衣服,他没回大杂院,直接按纸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环城西路12号——“风晚映画”。
气派的玻璃橱窗里,悬挂着大幅精美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人光彩夺目,跟电影海报似的。
苏晚星怎么会约自己来这种地方?王磊心里满是疑惑,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先生您好,是来看婚纱照吗?可以进来了解一下哦。”一个穿着制服的前台小姑娘笑容满面地迎出来。
王磊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来拍照的。我找人,找辛晚江。”
前台脸上的职业笑容不变:“您找我们晚江老师预约妆造吗?她最近的档期可能比较满,我们其他几位老师也很优秀……”
“小杨,”一个熟悉又有些不同的声音响起,苏晚星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位是我朋友。”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神情平静。
前台立刻收了声,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辛总,我不知道是您的朋友。”
“没事,你去忙吧。”苏晚星转向王磊,语气自然,“磊哥,跟我到楼上办公室谈。”说完转身带路。
王磊却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分明是苏晚星,可周身的气场和在那个破败大院里时判若两人。
沉稳、干练,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刚才前台叫她什么?
“辛总”?苏晚星不是个高中生吗?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苏晚星察觉他没跟上,微微侧身询问。
王磊压下翻腾的惊疑,赶紧跟上:“没、没什么。”他跟着苏晚星走上楼梯,来到二楼一间宽敞的房间。
这里一半是摆放着琳琅满目化妆品和工具的化妆区,另一半则更像办公室,宽大的桌子铺着图纸和文件,靠墙是几个带锁的文件柜。
苏晚星在一张舒适的办公椅上坐下,示意王磊坐对面的椅子。王磊有些拘谨地坐下,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前台刚递给他的一次性纸杯,里面是温热的茉莉花茶。
苏晚星没有寒暄,双手随意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磊,直接切入正题:“磊哥,你现在那份工作,以后打算怎么办?”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清晰的现实感:“继续这么喝下去吗?”
王磊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妹子”,连日来的挣扎、后怕和迷茫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还能怎么办?”他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自嘲,“当初想着年轻,豁出去拼一把,赚大钱……结果钱没赚到多少,差点把命拼没了。想想老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真要喝出个好歹……”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那份曾经闯荡大城市的锐气,显然已被现实的磋磨和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消磨了大半。
苏晚星看着王磊脸上的苦涩和迷茫,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落魄的邻居,倒像是在审视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
“磊哥,”她放下水杯,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拼、想闯,这股劲儿是好的。但在云江,靠糟践自己身体去换那点酒桌上的‘交情’,换不来真正的根基,更换不来你想要的‘大钱’。那是条死胡同,昨天就是警钟。”
王磊被她点破,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神黯淡下去。
苏晚星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的规划感:“云江在变,机会很多。跌倒了不怕,怕的是不敢再站起来,或者站错了方向。你父母在老家,盼的是你平安出息,不是看你拿命换钱。”
这话像根针,扎在王磊最痛的地方。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未褪,却燃起一丝不甘:“我知道!可……可我除了跑跑业务,拉拉关系,还能干什么?好差事轮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