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波本突然的正义感到底因何而来。
这让原本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些借口的降谷零一时没了发挥的余地，他刚刚一路上都在想借口，此刻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降谷零看着田纳西冷静的侧脸，那个关于“他到底是不是松田”的疑问，一直萦绕在他心底，尽管已经有指纹结果为证，但疑虑依然如同窗外华雷斯城此刻的阴霾，愈发浓重地笼罩下来。
对于外来者而言，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陷阱，而他身边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是此刻唯一的向导，却也可能是最深不可测的谜团。
真正的行动还未开始，但他已经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身心俱疲。
*
诸伏景光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百叶窗被他微微掀起一条缝。
他的大部分身形都被遮掩在百叶窗后，只留下一双眼睛在观察着楼下有些脏乱的街道，目光扫过几个蹲在街角、眼神浑浊看上去却又格外亢奋的年轻人，他们都脚下散乱着一些标有大麻叶子的空饮料瓶。
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国家售卖却是合法的——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法律，这意味着他们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都要格外地小心，一旦不小心沾染上了什么……琴酒大概会让他们永远地留在这个地方。
正想着，不远处的街上又掠过一辆缓慢驶过、车窗贴得漆黑的老旧轿车。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街对面两个正在开车巡逻的警察身上——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两名警察头上都套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头套，配着老旧但保养得还不错的突击步枪，姿态十分警惕——尤其是那些亢奋的青年，有些东西一旦上脑，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他们的样子，与其说是在巡逻，更不如说更像是在戒备。
“这里的警察……”诸伏景光微微皱眉，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自己的措辞。
最后，他低声对房间里的莱伊问道，“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莱伊正检查着自己带来的狙击步枪部件——这可是他的老伙计。
他闻言头也没抬，声音透过黑色的口罩，听上去显得有些沉闷：“主要担心被报复——在这种地方，心中还多少怀有正义的警察和他们的家人是最高风险人群，公开露脸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他熟练地将一个部件装上，手中的狙击枪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上次我和琴酒出任务的时候，金塔纳罗奥州那里有个警察局长，因为反对毒品——在坎昆市遭遇贩毒集团绑架后被斩首，尸体被一块灰色和红色的布包裹着，头则是在附近的一个黑袋子里。”
“而他的家人们……”
莱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这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诸伏景光则是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正义在这个地方以最血腥的方式被无视、被践踏，莱伊口中骇人听闻的惨剧与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们此行任务的残酷底色——
然而，他们也并非是为了正义而战，而是为另一个黑暗世界的秩序而来。
诸伏景光的目光再度回到外面，窗外那片被烈日炙烤的土地仿佛瞬间被浸入了冰水，透出一种残忍的真实感——他轻轻放下了百叶窗，将那片令人压抑的景象暂时地隔绝在外。
好在没过多久，出去探查情况的波本和田纳西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降谷零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是他深色的肤色也掩盖不住的——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明显被压抑着的怒气。
田纳西则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进门后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各个角落，像是在进行安全确认。
来到墨西哥后，这几乎成了他的习惯。
“遇到了一点麻烦。”降谷零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冷，“一群女人和孩子，看起来被当地混混欺负……又是和上回一样的套路。”
这一回，莱伊终于抬起了头，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又是陷阱。”田纳西言简意赅地补充，他走到桌边，拿起一瓶水，拧开。
1046刚刚提醒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再不喝，大概又要引起怀疑了。
他用的是之前受伤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厚厚的纱布不存在一样。
“专门针对看起来有‘正义感’的外国游客，尤其是东亚面孔，一旦介入，很快就会有一群‘家属’出现勒索，甚至直接绑走……不过我们都是两两行动的健壮男性，他们只能用一点手段，引诱我们几个上当。”
诸伏景光想起了窗外那些戴头套的警察，想起了莱伊刚才的话——这座城市的罪恶远比想象得更赤裸、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而且，”田纳西又喝了一口水，继续用那种平稳无波的语调说，“那群人背后可能和本地的‘薄饼摊贩’（Los policitos，一些依附于大毒枭的当地警察）有牵扯，我们刚到这里，不适合节外生枝，能避开尽量避开吧。”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承认田纳西的判断是对的。
他同样看向田纳西，对方正放下水瓶，手臂上的纱布依旧洁白，没有任何受力或疼痛带来的细微颤抖或表情变化。
莱伊的目光也落在田纳西的手臂上，又很快移开，只是眼底的探究更深了些。
最后是诸伏景光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将话题再次拉回正轨：“阿克戎实验室的情报怎么样了？”
莱伊的目光投向田纳西：“我记得……你好像有特别的信息渠道？”
田纳西从随身携带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轻薄如纸的终端设备，接上电源。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了他的脸上。
“是本地的一个非公开情报网站，”他解释道，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对方很谨慎，用了很多层的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