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角的安全屋内。
降谷零——此刻是波本——刚刚确认完诸伏景光已被秘密转移至更安全的地点。看着幼驯染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的睡颜,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心底的巨石并未落下。
手机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寂静。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经过加密、但他心知肚明于谁的号码。
波本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属于降谷零的担忧和疲惫瞬间被剥离,换上属于组织成员波本的冷静面具,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刚刚经历意外后的余悸。
他接起电话,声音平稳却微带紧绷:“朗姆先生。”
“波本,”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即将喷发火山般的怒意,“医院的事情,我知道了——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波本早已打好腹稿,他以一个“恰好不在现场但密切关注此事”的成员视角,客观冷静地描述了爆炸案的发生:炸弹犯的突然出现、挟持、无理要求、被狙击、以及最后那场出乎所有人意料、威力惊人的爆炸。
他重点强调了爆炸的突然性和杀伤力,尤其是技术科的小岛惠子当场死亡,以及多名警察受伤的情况。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样——爆炸非常剧烈,处理起来很麻烦,警方现在焦头烂额。”波本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警方遭遇的“幸灾乐祸”,完美符合他人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朗姆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怒火几乎要透过听筒燃烧过来:“田纳西……好,很好!这像是他的手笔!精准的算计,狠辣的手段,还有那该死的、总是超出预估的炸弹!”
波本的心脏猛地一缩,但他控制住了呼吸。
朗姆继续咆哮,像是在对波本说,又像是在发泄自己的判断:“他这是在报复!报复我和琴酒之前派人搜寻他!所以他先是让你的搭档苏格兰出了‘意外’”他重重地咬了这两个字,“现在又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这场爆炸,原本的目标应该是你,波本!”
波本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后知后觉的惊惧:“我?为什么……”
“为什么?”朗姆冷笑,“按照常理,去探望任务搭档苏格兰的,大概率会是你。他算准了这一点!他想除掉你,作为对组织的挑衅和报复!只是没想到,去的会是那个人……哼,算你运气好,波本。”
波本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强迫自己用带着一丝庆幸和愤怒的语气回应:“原来是这样……田纳西他……”
“这件事不怪你。”朗姆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上位者施舍般的“宽容”,“是田纳西疯了,像条疯狗一样胡乱咬人。你暂时不必再主动去找他,他现在极度危险,而且显然已经彻底失控。”
朗姆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为阴沉:“我会把这件事详细上报给boss——擅自残害组织成员,尤其是技术骨干,还引来警方如此大的关注……田纳西,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组织成员?那个女警察——就是“乌鸦的眼睛”?
“是,朗姆先生。”波本低声应道,心脏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早已消失,但降谷零——波本——依旧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仿佛那冰冷的电子设备仍粘附在他的耳廓,将朗姆话语中淬毒的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血液。
安全屋内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在耳膜间擂鼓。他缓缓垂下手臂,手机从他微微颤抖的指间滑落,跌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这细微的声音却像惊雷般炸醒了他。
“田纳西……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比起庆幸组织的卧底被清理,他此刻更多的是对田纳西的担忧。
朗姆最后那句话,如同终审判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血腥气。
boss的惩罚……对于一个已然“失控”、并亲手毁掉组织安插在警方的卧底,以及引来警方高度关注的代号成员,那会是什么?清理门户?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生不如死的惩戒?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降谷零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那恐惧的对象,是“松田阵平”可能面临的结局。
波本低头注视地上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还残留着朗姆话语中的寒意。他独自站在安全屋的阴影里,刚才通话时装出的所有情绪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挣扎。
理智告诉他,朗姆的逻辑听起来无懈可击:田纳西因被搜寻而愤怒,先对苏格兰下手未遂(车祸),继而策划医院爆炸,意图除掉很可能去探望的、同为搜寻者的波本,误杀小岛惠子只是意外。
这完全符合组织内部常见的疯狂报复逻辑,也符合田纳西过往那些令人胆寒的传闻。
可是……那是松田啊!
是那个会在训练场上和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松田;是那个嘴上嫌弃却会默默帮他修好被打坏闹钟的松田;是那个拥有最明亮不羁眼神、坚信正义、哪怕面对再复杂精密的炸弹结构也从不放弃拆除的松田阵平!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变得如此……残忍、疯狂、视人命如草芥吗?
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那个在警校里会和他们打闹、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会固执地追求正义的松田阵平,会变成朗姆口中那个因为被搜寻就疯狂报复、滥杀无辜的“田纳西”。
降谷零猛地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眼神空洞冰冷、操纵炸弹滥杀无辜的“田纳西”的形象驱散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校樱花树下,那个笑得嚣张又灿烂的卷毛青年。
巨大的割裂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是组织的洗脑和控制彻底摧毁了他吗?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发生在松田身上的实验和遭遇,是否早已将那个他认识的灵魂折磨殆尽,只留下一具被仇恨和暴力驱动的空壳?失忆……是否不仅仅让他忘记了过去,更扭曲了他最基本的道德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