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的硝烟与血腥气,在赤岩堡上空盘桓数日,方才被戈壁永恒的风沙渐渐吹散。
堡内,弥漫着一种混杂着胜利喜悦、失去同伴的悲伤,以及劫后余生的疲惫的复杂情绪。战士们默默收敛着同泽的遗体,按照部族古老的仪式将他们安葬在赤色岩壁之上,面向那依旧顽强燃烧的“余烬薪火”。每一位逝者身旁,都放上了一小块采集自矿点的赤燎石,愿其魂灵能在火焰中得到安宁。
祖炎堂内,气氛沉凝。
吴忧盘坐于中央浅坑旁,双目微阖,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强行引导寂灭剑意带来的反噬,远比看上去严重。那缕外来的、至高无上的毁灭意境,虽被他以自身寂灭道韵勉强驾驭,但其锋锐余波,依旧在他经脉与识海中留下了细微却顽固的“道伤”,如同瓷器上蔓延的冰裂纹,阻碍着灵力的圆满运转,更隐隐动摇着他的道基。
他体内,那簇融合了炎灵符、赤金火种与不灭薪火的“道基之火”静静燃烧,散发出温润平和的光芒,不断滋养、修复着受损的经脉,试图弥合那些“裂痕”。但进展缓慢。这并非寻常丹药或灵力温养所能迅速治愈,需要对“寂灭”之道有更深的领悟,方能从根源上化解。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吴忧回想起道德真言。他之前对寂灭道韵的运用,更多是“为学”,是在积累和使用一种强大的“工具”。而此刻的道伤,正是在提醒他,需“为道”,需“日损”,需抛开对这股力量外在威能的执着,回归其“无为”的本质——那并非主动的毁灭,而是万物兴衰循环中,自然而然走向终结与宁静的规律。
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或“修复”道伤,而是以心神沉浸其中,如同观察水流与风痕,去细细体会那“寂灭”之意在自己体内留下的每一丝痕迹,感受其如何引动灵力归无,如何让生机趋于静止。这是一个痛苦而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道基崩溃。但他心志坚定,在道基之火的护持下,小心翼翼地前行。
另一边,林瑶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她透支心神平衡法则碎片,神魂损耗极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需要长时间静养。她被安置在祖炎堂一侧由兽皮铺就的软榻上,由两名细心的部落妇人照料。她虽虚弱,眼神却依旧清明,时常望向四周的壁画,似乎在回忆推衍那日操控大阵的每一个细节,阵道修为于无声处亦在精进。
族长岩罡则忙碌异常。他肩胛处的伤口已包扎妥当,此刻正带人清点战利品,整顿防务。此战缴获了大量影阁制式的法器、丹药和灵石,虽品质参差不齐,但对资源匮乏的炎流部族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更重要的是,他们生擒了重伤垂死的金丹长老——厉煞!
厉煞被禁锢了全身法力,如同死狗般丢在祖炎堂角落。他金丹濒临破碎,气息奄奄,但眼中依旧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死死盯着吴忧。
三日后的黄昏,吴忧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深处那丝因道伤而产生的晦涩之意,淡去了少许。虽未痊愈,但他对“寂灭”的理解更为通透,已初步找到了与这道伤共存并逐步化解的方向。他目光扫过角落的厉煞,如同看一件死物。
“告诉我,‘古火之源’在何处?”吴忧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直透神魂的力量。他并未问影阁的布置或其他,直奔最核心的目标。融合了不灭薪火后,他冥冥中感知到,解除诅咒、重燃古火的关键,并非零散的火种,而在于找到那传说中的“源头”。
厉煞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哼……罪血……也配觊觎圣火之源?痴心妄想!”
吴忧并不动怒,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寂灭气息萦绕。“你应当感知过它的力量。我可以让你在永恒的寂灭中,慢慢品味金丹消散、神魂归无的每一个瞬间。也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厉煞看着那缕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气息,脸上的狞笑僵住,化为恐惧。他亲身感受过那剑意的恐怖,连剑无痕都瞬间湮灭,他毫不怀疑吴忧能做到。
死亡的恐惧,最终压倒了对影阁的忠诚(或许本就不多)和自身的骄傲。他喘着粗气,嘶哑道:“……在……在‘**烬土荒原**’最深处……有一处被遗忘的……‘**先祖祭坛**’……传说,那里是……最初圣火熄灭之地……也是……源力可能……残留之所……”
他断断续续,吐出了一个地名。
“烬土荒原……先祖祭坛……”吴忧默默记下。这与他在火种记忆中看到的破碎画面,以及炎仑祭司曾提及的古老传说,隐隐吻合。
“影阁……也知道那里?”吴忧追问。
“……大长老……一直在寻找……但祭坛有……远古禁制……无法强行开启……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血脉……”厉煞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昏死过去。
钥匙?血脉?
吴忧若有所思。炎流部族的血脉,或许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
他起身,走到祖炎堂门口,望向西方。那里,是比熔火深渊、沸血湖更加遥远、更加死寂的“烬土荒原”。据岩罡所言,那里是连赤煞都近乎绝迹的绝对荒芜之地,是生命的禁区。
然而,绝死之地,或许正藏着新生之源。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那万物消亡的“烬土”,或许正是孕育最初火焰的“玄牝之门”?
他感受到掌心不灭薪火的微微跳动,仿佛在回应着他的思绪。
前路已明,唯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