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居内,净室中水汽氤氲未散,混合着淡淡的皂荚与药草清香,那是刚刚结束的沐浴留下的痕迹。
楚言、白念玉和浮春三人已换上了干燥温暖的衣袍——蓬莱岛提供的素色棉麻常服,虽不华丽,却柔软吸汗,将残余的溪涧寒意与狼狈渐渐隔绝在布料之外。
楚言甩了甩半干的头发,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似要将今夜溪涧里的惊惶和乌龙一并呼出。
白念玉则低头活动着受伤的右臂,眉头微蹙,淤青在白皙皮肤下显得格外刺目,活动间牵扯起一阵闷痛。
浮春裹紧了月白色高腰罗裙,轻薄的罗料在腰间细带收紧时泛起温柔的涟漪。
将一头尚带潮气的乌发挽起,用一支素银簪固定,露出纤细脆弱的颈项。此时,重阳子眼中映出的身影,已然褪去浴后的慵懒,重新变得利落而洁净。
那身锦缎与罗纱层叠出的暖意,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残存的水汽,也勾勒出王府二等丫鬟独有的、比粗使婢女精致、却又远逊于主子们的得体模样。
为抵御夜的凉意,她又罩上一件半长的靛青色绸袄,领缘与袖口精心滚着一道窄窄的银灰色暗花纹锦边,既不失体面又不逾越本分。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杌子上,双手捧着青云递来的热姜茶小口啜饮,暖流入腹,驱散了部分寒意,但眼神依然残留着些许惊魂未定的恍惚。
屋外,立冬的序曲由呼啸的北风强势奏响。风声凛冽,像无形的冰刃,刮过涤尘居古朴的屋檐,卷起残存的枯叶,撞击在窗棂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呜咽,更衬得屋内这方寸之地的灯光格外珍贵而脆弱。
清冷的月辉被厚重的云层切割得支离破碎,庭院中石径如霜。
奉命守候在院中的五名弟子,身着统一的青色薄棉道袍,个个身姿挺拔,默然而立。
他们修为虽浅,但早已寒暑不侵,体内真气缓缓流转,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刺骨的寒风轻易挡在身外三尺之地。
他们静默如松,目光低垂,仿佛只是几尊融入夜色的石像,唯有偶尔交换的眼神,流露出对屋内情况的几分好奇与关切。
然而,屋内的温暖并非固若金汤。那凛冽的寒风仿佛拥有生命,狡猾地寻找着每一丝缝隙。
门轴略有松动之处,窗纸微有破损之点,都成了它侵袭的通道。一股无形的寒流,裹挟着霜雪的气息,倏然钻入温暖的室内。
“嘶——”
楚言和白念玉几乎是同时倒抽一口凉气。那股寒意并非仅仅作用于皮肤,更像是直接钻进了骨头缝里,激得他们刚刚回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
楚言搓了搓手臂,感觉好不容易捂出的那点热气顷刻间被抽走了大半。
白念玉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受伤的右臂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冷而更加酸痛僵硬,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但这寒意对于蜷缩在靠窗藤椅中的拓跋玉而言,却无异于一场酷刑。
她本就畏寒,体质偏弱,仿佛一块温润暖玉经不起丝毫风霜。
她只穿了单薄的丝绵中衣,外边松松罩着一件白战宽大的玄色旧袍御寒,袍子将她整个人几乎裹住,却依然显得形销骨立。
先前屋内的暖意让她苍白的面色稍有缓和,此刻那股刁钻的冷风,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透层层衣物,直抵她那脆弱不堪的躯体深处。
她纤细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仿佛寒风中的枯叶。
“阿——阿嚏!”
一个极其响亮、甚至带着点凄惶无助的喷嚏猝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安宁。
拓跋玉整个人都因为这剧烈的气流冲击而蜷缩起来,苍白的脸颊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
长睫剧烈颤抖着,上面迅速凝结起细小的水珠,不知是喷嚏激出的生理泪水,还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下意识地想要抱紧双臂,却连这点力气都仿佛被寒意抽空,只能将自己埋进那件宽大的玄袍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内压抑的嘶鸣,那模样,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在寒意中碎裂消散。
这一声喷嚏,宛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先前那份沉甸甸、仿佛能拧出水的死寂,此刻却如被击碎的琉璃罩子,哗啦一声彻底崩塌、消散无形。
空气中只剩下喷嚏的余韵嗡嗡作响,以及楚言与浮春两人屏息后那极其细微的、带着点不知所措的呼吸声,仿佛一群被冻在凝固松脂里的小虫突然解冻,却不知该向何处振翅。
白战原本正站在屋子中央,沉声询问师弟重阳子此番深夜前来涤尘居所为何事。
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眉宇间带着武将惯有的威严和一丝处理军务被打断的冷凝。
然而,拓跋玉那声响亮的喷嚏传入耳中的刹那,他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思绪、甚至那冷凝的神情,都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抹去!
他陡然转过身,动作快如闪电,目光精准地锁定藤椅中那瑟瑟发抖的身影。
那双平日里威严深邃、足以震慑群雄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焦灼与心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须臾化为春水,却又因那无法代替她承受的恼怒而漾起丝丝裂痕。
“玉儿!”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甚至没有再看重阳子一眼,所有关于深夜造访的疑问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寒风中痛苦颤栗的妻子。
他几步就跨到白念玉面前,动作干脆利落,不容置疑:“胳膊!”
白念玉被父亲骤然爆发的气势慑得一怔,下意识地伸出受伤的右臂。
白战的手掌已然覆盖了上去——那并非寻常医者的探视,而是属于强大修真者、更属于龙族太子的霸道疗愈。
他的掌心顿时亮起一层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淡金色光芒,光芒中隐约有细密的、如水波流转般的玄奥符文闪烁不定,带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浩瀚的气息。
金光如水银泻地,迅速渗入白念玉手臂的淤伤之处。
白念玉只觉得一股暖融融的、宛如浸泡在温泉中的舒适感即刻包裹了整条手臂。
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几个呼吸间,手臂便恢复如初,活动自如,再无半点滞涩。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白战收回手,甚至来不及看儿子一眼确认效果。
转头便对一旁神色凝重的重阳子快速交代:“师弟,劳烦你照看一下楚言和浮春的伤势!”
语速又快又急,带着不容推拒的托付意味。
重阳子了然地点点头,无需多言,拂尘微扬,温声道:“师兄安心,交予贫道便是。”
他收敛心神,目光转向楚言和浮春,眼神温和而带着安抚的力量,“楚言小友,浮春姑娘,且让贫道看看二位的伤势。”
白战得到师弟的回应,再无半分迟疑。他一步上前,俯身,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将藤椅中蜷缩成一团的拓跋玉整个打横抱起。
拓跋玉在他怀中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凉的脸颊无意识地贴在他温热的颈侧,那刺骨的寒意让白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抖,仿佛寒潮中濒死的幼鸟。
那份脆弱的重量,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压过了一切宗门事务,一切过往争执。
“冷……夫君……好冷……” 拓跋玉紧闭着眼,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只是本能地往白战温暖的怀抱钻去,细碎模糊的呢喃如同幼兽哀鸣,每一个音节都像针一样扎在白战心上。
“不怕,玉儿,我这就带你去驱寒,很快就不冷了。” 白战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一种能安抚灵魂的奇异力量,与他平日里的威严判若两人。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净室的方向走去。净室门紧闭着,里面还残留着之前几人沐浴的潮湿水汽。
若是寻常人,此刻匆忙间定会手忙脚乱地去烧水添柴。但白战是谁?他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是天生掌控万水的真龙血脉!热水?何须凡火的缓慢煎熬!
他抱着拓跋玉立在净室紧闭的门口,甚至没有腾出手去推门。
只见他深邃的眼眸骤然亮起两点摄人心魄的冰蓝色幽芒,瞳孔深处仿佛有浩瀚的海洋虚影翻涌奔腾!
一股源自远古洪荒、威严磅礴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无声扩散开来,虽只一瞬即逝,却让屋内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莫名敬畏与悸动。
他对着那紧闭的木门,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古老晦涩、蕴含着天地水元法则的单音真言——
?“凝!”?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华万丈的爆发。但就在那真言落下的瞬间,净室之内,空间仿佛轻轻震荡了一下,发出无声的清鸣。
紧接着,一阵奇异而令人心旷神怡的水流声凭空响起,由细微迅速变得清晰悦耳。
透过门缝,可以窥见净室中央那个巨大的、足以容纳数人的青石浴池内,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一幕:虚空中,仿佛打开了无形的泉眼,清澈无比、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活水凭空涌现!
那不是凡俗的井水河水,那水纯净得不染尘埃,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淡淡的、像是最上等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水流恰似拥有生命般,迅速而安静地注满浴池,水面之上,浓郁的水蒸气袅袅升腾,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仿佛蕴含了深海灵粹与生命精气的暖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净室。
甚至丝丝缕缕地从门缝中溢出,弥漫到外间,将那钻入屋内的最后一丝寒意也温柔地驱散、融化。
那水温恰到好处,如同春日最和煦的阳光浸润过的海洋,带着抚慰神魂的暖意。
水面上,淡蓝色的光点星屑般若隐若现,那是被白战龙元引动、高度凝聚的温和水灵精气,对于滋养受损的经脉、驱除寒邪有着不可思议的奇效。
白战一脚踢开净室的门,动作中带着罕见的急切,却小心地避开了怀中人,抱着拓跋玉踏入那片被温暖水汽和氤氲灵光包裹的小天地。
热浪扑面而来,带着馥郁的暖香,瞬间将两人包裹。他用足尖一带,门再次合拢,将外界的寒冷与所有目光都隔绝在外。
净室外,被白战那无意间流露的真龙气息震慑住的众人,直到房门关上几息之后,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楚言和白念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感慨。
浮春则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门缝下溢出的暖湿气流拂过她的脚踝,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重阳子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又感受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精纯温和的水元气息,捻拂尘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了然与不易察觉的欣慰。
净室内,白战小心翼翼地将拓跋玉放在浴池边铺着厚厚绒毯的矮榻上。水汽朦胧中,他迅速而轻柔地解开她裹着的紫色裙袍,只余下单薄的丝绵中衣。
拓跋玉冰冷的肌肤接触到温暖的空气,又是一阵细微的瑟缩。
“乖,进去泡一泡,驱驱寒气。” 白战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哄慰。
他小心地托着她的背脊和膝弯,将她缓缓送入那汪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无尽暖意的灵泉温水之中。
温暖,犹如最温柔的海洋,包裹了拓跋玉冰冷的四肢百骸。
那精纯的水灵之气透过肌肤,丝丝缕缕地渗入她寒凝的经脉与骨髓深处,像无数温暖的小手,温柔地抚平每一处因寒冷而痉挛的肌肉。
深入骨髓的冰冷僵硬感,宛若遇到烈阳的坚冰,以惊人的速度消融、退散。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温暖的水流和灵气的滋养下,肉眼可见地泛起健康的红晕。
一声饱含着舒适与解脱的喟叹从拓跋玉唇边溢出,她紧蹙的秀眉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紧绷的身体也如融化的春雪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光滑温润的青石池壁上。
长睫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蒸汽。她抬起头,在朦胧的水汽中望向池边那道为她遮蔽所有风雨的高大身影。
白战正单膝跪在池畔,用手掌试了试水温,确认无误后,才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那目光里再无半分在太虚殿时的冰冷与烦燥,也没有了方才的焦灼与紧张,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专注与疼惜,还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深沉庆幸。
所有压抑的委屈、无尽的悔恨、冰冷的恐惧……在这足以融化世间所有寒冰的温暖注视和包裹周身的暖流中,再也无法抑制。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猛地冲出拓跋玉的眼眶,混入温暖的池水中。
“夫……夫君……对不起……”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太虚殿……我……我……”
巨大的羞愧和懊悔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泣不成声。
白战伸出手,温热粗糙的指腹极尽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稀世珍宝。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低声道:“嘘……过去了。什么都别想,先把身子暖过来。你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轻易地安抚了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滚烫的泪水依旧无声滑落,但那份灭顶的绝望和寒意,却已被这满池的暖流和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逼退、驱散。
白战见妻子哭得梨花带雨,泪落不止,心中揪痛更甚。
他再无半分迟疑,利落地扯落身上碍事的衣袍,只留贴身中裤,“哗啦”一声跨入温暖池水,带起一片水花。
他伸手一揽,小心翼翼地将拓跋玉轻盈的身子整个纳入怀中,让她侧坐于自己结实有力的腿上。
一手仍固执地、带着无尽怜惜为她拭泪,只是那滚烫的泪珠仿佛泉涌,刚抹去旧痕,新泪已然滑落,湿濡了他的掌心。
眼见徒劳无功,白战心头那份炽热的焦灼再也按捺不住。他果断放弃,深邃的眼眸紧锁那沾满泪珠、微微颤抖的樱唇。
他俯身靠近,鼻息间雾气交融,终是触到那抹微凉。
唇瓣相接若早樱承露,清浅间心意悄然流淌,将未尽之语融作悠长风吟。
指端掠过温润的玉色肌肤,将轻颤的身影轻拢入怀,恍若双枝蔓草在暖雾中依偎盘绕。
温泉雾霭漫卷成纱,白战的吻是迟来的春风,拓跋玉颤动的唇瓣如含露花枝,咸涩的泪融进硫磺气息,酿成令人醺然的酒。
这缠绵不再是终点,而是失而复得的月光穿透云层,将所有未尽的言语凝作露滴,坠入静水深潭。
她睫羽轻颤,那些哽在喉间的酸楚忽然失了依凭,唯余山涧清雾里起伏的呼吸,与石壁上交叠的影。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比池水更烫。粗糙的指腹不再擦拭泪水,而是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她湿漉漉的颈侧线条滑去。
薄霜般的暖意,悄然覆上那细腻的玉色雪肤,引动一片微澜似的?轻颤?。
她心念方动欲避,周身却似被氤氲暖流无形裹挟,融作一泓?漾漾春水?,只余模糊的、细碎的?颤音?,悄然?融入?浓得化不开的?雾霭?。
拓跋玉的哽咽渐歇,如温泉漫溢,水波漾开柔缓的?绸纹?,蒸腾的雾霭里,两道依偎的?倒影?在暖融中?漾漾交融?,恍若?一体?。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白战却将手掌贴上她微颤的脊背。
像接住一捧快要消散的月光,任硫磺气息混着两人体温,在她皮肤晕开胭脂般的红痕。
水面浮沉的倒影里,两道身影如同浸透的宣纸,恍惚是古窑里交融的釉色,透出海棠初开似的淡粉。
她本能地想退开,身体却像被温热的泉水柔柔托住,无力地软了下来。喉间模糊的低泣,也悄然散进了四周弥漫的雾气里。
拓跋玉的哽咽渐渐平息,一种陌生却温热的悸动,像温泉水一样漫过心间。
层层荡开的水波柔和地包裹着他们,蒸腾的雾气中,两人紧依的身影在水中轻轻晃动,仿佛要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她,哪是他。
眼角残留的湿意,最终也化成了雾气,融入这汪温暖的泉水深处。
水流宛如最轻柔的绸缎,贴着身体无声地流淌而过,带来一种暖洋洋、让人微微眩晕的舒适感。
白战察觉怀中人已软如融雪,轻颤渐渐化作柳枝迎风的摇曳。
眼底暗火却锁住她濡湿的唇,像雨打的青梅,微启时呼出温热雾气,含泪的眸子如同将化的琉璃。
温泉水波轻晃,拓跋玉睫毛上的泪珠坠入他衣襟。当手指拂过她纤颈细颤的肌肤,这寸退让反倒点燃更烈的火苗。
硫磺雾气中,他只想将这副濒碎的身子牢牢捧住,把呜咽与颤抖都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玉儿……” 他低唤,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饱含着浓稠的情深和压抑的疼惜。
白战目光下落,浸透的薄裤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恰如即将崩裂的薄瓷,皮肤下涌动着灼热的力量。
拓跋玉半褪的衣衫贴着身体,水痕沿着玲珑曲线滑落,在波光里浮沉成半透明的胭脂色。
他喉结滚动咽下喘息,眼底火星溅上她脖颈——那尾慌乱的银鱼正撞进他烙铁般的胸膛。
“别怕...”他气息熨过她耳际,像匠人对待珍宝般低语。
他如游鱼轻触礁石般在她腰间游移,时而像萤火掠过水面般轻柔,时而似雨滴叩打浮萍般细密。
当温热的呼吸落在颈窝时,拓跋玉恍惚坠入星光点点的梦境。
暖流漫过微凹的腰窝,玉白的指尖在水波里轻轻蜷起。喉间逸出的呜咽被硫磺雾气托着,化作断续的哼吟,尾音散成泉底晃动的细碎光斑。
?怀中暖玉渐染烟霞,似三月桃枝?悬?着欲落的莹露,?化作引他坠入云渊的羽絮。
指尖所触的温腻,是月华穿过鲛绡帷的流影,比泉雾更氤氲,比初雪更易融。
拓跋玉羞得全身的肌肤都泛起了诱人的粉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拓跋玉的背部,她立刻僵硬得像一根冻僵的芦苇。
温泉水流过她玲珑的曲线时,一股暖意突然从骨髓深处蔓延,唤醒沉睡的神经,仿佛水草在暖流中舒展。
泪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渐渐模糊视线,像一艘月光下飘荡的小船失去方向,??载着零碎的梦停靠朦胧河岸。
白战的手心传来无声的暖流,将紧绷的身体轻轻搂进温暖的怀抱,气息吹散她鬓角的寒意。
“乖乖………” 白战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魔咒。
他凝视着怀中的妻子,她睫毛上混着硫磺气息的泪珠不断滚落,脆弱得如同雨打荷花。最后一丝克制瓦解,他猛地将她横抱起来。
拓跋玉细柳条似的腰软软地贴着他胸膛,??像藤蔓绕住树干般依附着。
温泉水波晃动,两人的影子倒映月光,只剩零星气泡向上浮旋,恍惚间似有遥远歌声从水底传来。
白战手臂加重力道,沙哑的气息烫过她耳际。
拓跋玉指尖揪住他衣襟,在晃碎的光影里闭上双眼,任暖流裹挟所有未尽的呜咽沉入深渊。
“玉儿……看着我……” 白战捧起她泪痕未干的小脸,深深地望进她迷蒙惶恐的眼眸深处,那里面燃烧的炽热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磐石般的坚定。
她的泪水混着温泉不断滑落。她能清晰感受到——白战正用体温和拥抱宣告着不容抗拒的占有。
他的臂膀滚烫如烙铁,却将力道放得轻柔;亲吻带着心疼的暖意,仿佛在安抚受惊的雀鸟。
贴紧的胸膛下,他绷紧的肌肉藏不住汹涌的劲头,?像守着惊雷的礁石。?
拓跋玉将脸埋进他肩窝,哽咽被硫磺气息裹住:“夫…夫君…”
白战骤然收拢手臂,沙哑的声音烫红她耳尖:“我在。”
水波晃碎月光,终是沉腕收势,暂止叩城之锋,??如山岳伏脉于九地,静待惊雷破穹。?
这份矛盾——掠夺的强硬与克制的温柔,奇迹般地安抚了她内心的恐慌。
她在他低沉的安抚声中渐卸紧绷,如藤蔓缠附古木般深偎入怀,环住他汗湿的颈项。额角汗珠混着泉水滚落,拓跋玉眉心微蹙的轻嘤被暖雾吞没。
白战抚平她脊线的轻颤,水波托载着重若千钧的绸缎,在硫磺雾里漫卷沉浮。
荡开的涟漪都似月轮坠入深潭,光影交织处,两段玉色随暖流浮沉律动。
水面漾开的环纹愈渐绵密,石壁上晃动的影如宣纸浸染的墨痕,将断续呜咽都揉进暖玉生烟的雾障。
拓跋玉的清吟混着白战的浊重气息,在硫磺雾霭中缠绕升腾,恍若深潭底浮沉的断续埙音。
温泉水托起她轻羽般的身躯,白战臂弯只稍加力道,便似承住一株随波倾侧的睡莲,月影过处,浮光里舒展的玉色时聚时散。
水波环荡成漩,将两人的影揉皱又铺平,石壁上晃动的轮廓如写意水墨的皴擦。
偶有溅起的水珠坠入颈窝,烫出两枚渐洇的胭脂痕。
拓跋玉若飘荡浮萍,迷蒙的眸色映着月华流转,唇间呵出的雾兰如细雨绵延不绝。硫磺雾霭漫卷处,两段身影叠作交颈的睡莲。
她转身,纤指扣住石壁苔痕,水珠自玉脊滑落,溅起流萤般的碎光。
波光摇曳间,似柳枝承露,在池壁倒影里颤成写意山水的墨皴。
她断续的嘤咛若冰弦乍裂,迷蒙眸色似雾失星图,每寸震颤都在灼烧他摇摇欲坠的克制。掌心抚过凝脂时,只留下绯樱逐浪的痕影。
看她从寒玉化暖雾,自泣露转莺啼,某种亘古的悸动漫过胸腔,比温泉水更烫,比月出潮更汹涌。
他觉察她睫上泪珠已碎,如弦月崩坠渊潭,呜咽似断珠溅落玉盘。
他喉间滚出沉雷般的低啸,若武士将淬火的刃归入星芒沸腾的鞘。
涤尘居外,立冬的寒风依旧在呼啸,试图卷走世间最后一丝暖意。
但这小小的净室之内,隔绝了所有的凛冽。只有温柔的水声汩汩,蒸腾的热气氤氲,以及那无言流淌、足以温暖整个寒冬的深情。
屋外守候的弟子们,依旧挺拔如松,默默守护着这一方在寒夜中亮起的、名为“家”的温暖灯火。
见浴池中的小女人脸色渐渐褪去吓人的青白,一层娇弱的红晕如初春的桃瓣,悄然晕染上她冰凉的双颊,连那淡青的血管似乎也温顺地隐去了几分。
她原本在温水中的身子,此刻也安定了下来,肩头不再无意识地耸动,蜷缩的脚趾也在暖流的包裹下缓缓舒展。
白战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稍稍落回实处,但那落点依旧是一片柔软而紧绷的担忧之地。
不能再耽搁了!念头刚起,他已俯身探入池中,手臂穿过拓跋玉的腋下与膝弯。那动作迅猛却不失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呵护之意。
“嗯……”拓跋玉正泡得通体舒泰,意识像温水中的羽毛,慵懒地漂浮着。
骤然离开那暖融的池水,冰冷的空气似无数细密的针尖,瞬间刺向她裸露的、尚且挂着水珠的肌肤。
她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应激性地剧烈哆嗦起来,环抱孕肚的手臂本能地收紧,齿关不受控制地轻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冷……好冷……”破碎的、带着浓浓委屈和睡意的嘟囔,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像受惊的小猫在呜咽。
这声微弱的呼喊,比任何命令都更有效地刺痛了白战的心。他瞳孔一缩,几乎是同时,手臂猛地收紧,将怀中裹着水汽的冰凉人儿更深地嵌入自己滚烫的胸膛。
目光如电扫过矮榻上随意散落的衣物——那是他之前为她准备,预备出浴时立刻包裹的。
一件厚重、宽大的玄色旧袍,边角虽有些磨损,却依旧挺阔,那是他最常穿的一件,浸染着他熟悉的气息。
白战长臂一伸,袍子便如一片沉沉的夜幕被他捞起。没有半分犹豫,他以一种近乎包裹珍宝的虔诚和急切,用这带着他身上独特、清冽好闻气息的玄袍,将拓跋玉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玄袍宽大,轻易地将她娇小的身形和圆隆的孕肚完全容纳。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细腻的肌肤,带来一层奇异的安心感和隔离寒冷的屏障。
白战确保没有一丝缝隙留给寒风,双臂像铁箍般稳稳托抱住这团被玄色包裹的温热与脆弱。
他甚至无暇顾及自己同样被池水沾湿了大片的前襟,几步便踱出净室蒸腾的暖雾。
连接净室与寝室的那道月洞门,此刻仿佛连接着冰火两重天。
门帘掀开的刹那,外间稍显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虽远比屋外温暖,但对刚刚出浴的拓跋玉而言,仍是刺激。
白战感觉到臂弯中的人儿又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蜷缩了一下,隔着厚厚的玄袍传来细微的战栗。
他心头一紧,脚下步伐再度加快,犹如掠过水面的游龙,迅疾无声地穿过月洞门,进入点着幽幽烛火的寝室。
室内暖炉烧着重阳子几个时辰前送来的银霜炭,空气干燥温暖,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
他径直绕过屏风,屏风上绣着的寒梅傲雪图在烛光下投下摇曳的暗影。
几步之遥的雕花楠木拔步床,铺着厚厚的锦褥,青缎被面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是他们温暖的巢穴。
白战大步流星走到床边,动作却是极其轻柔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裹得像只玄色茧子的拓跋玉,安放在早就暖好的被窝深处。
与其说是“塞进”,不如说是一次小心翼翼的安放与妥帖的包裹。
他飞快地拉高锦被,一直盖到她的下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还带着水汽红晕的小脸。被褥干燥而暖煦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安顿好妻子,白战并未停歇。他深知湿发在寒夜中极易引邪入体。他单膝跪在床沿,指尖无声地掐了一个法诀。
一缕极其柔和、温暖的金色微芒自他指端流淌而出,像晨曦的第一缕光,轻柔地笼罩在拓跋玉铺散在枕上的濡湿青丝上。
那光芒温顺地依附着每一缕发丝,没有热浪逼人,只有春风化雨般的暖意。
水汽肉眼可见地蒸腾而起,化作丝丝缕缕细微的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发丝一寸寸变得柔顺、蓬松、干燥,带着一种被阳光晒过的暖香。
他耐心地移动着手指,从发根到发梢,一丝不苟,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直到最后一缕湿气消失,长发如光滑的墨缎铺陈在枕上,他才收了法力,指尖的光芒悄然隐没。
做完这一切,白战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
他起身,目光投向与外间相连的门帘。方才奔忙时无暇他顾,此刻才注意到外间的动静。
撩开门帘一角,只见重阳子师弟不知何时已然离去,空旷的外间里只剩下白念玉、楚言和浮春三个半大孩子。
抵挡不住深沉夜色的侵袭与连日守护的疲惫,他们早已各自寻了能栖身的地方沉入了梦乡:
白念玉蜷在铺着厚厚坐垫的罗汉榻上,俊颜枕着自己的胳膊。
楚言则歪在圈椅里,脑袋一点一点地垂着;最矮小的浮春干脆裹着一张薄毯,蜷缩在铺了地毯的角落,像只疲惫的小兽。
三个孩子呼吸均匀,烛火在他们脸上跳跃着暖色的光影。
看着这一幕,白战冷峻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他指尖在腰间的储物袋上轻轻一拂,随着微弱的空间波动,三条厚薄适中的柔软绒毯出现在他手中。
他动作轻缓,恰似在夜色中巡行的风,无声地走过去,将绒毯一一盖在三个孩子身上。
为白念玉掖好被角,将快要从浮春肩头滑落的毯子重新拉好,又轻轻调整了一下楚言蜷缩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他只是静静看了一息,便不再停留,转身步履匆匆返回内室。
内室烛火昏黄,暖融融的空气里飘荡着妻子清浅的呼吸声。白战反手掩上内室的门,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
他快步走向床榻,没有半分迟疑,开始利落地除掉自己身上沾湿了池水、又被寒气浸透的沉重外袍、中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战士卸甲般的果决。
烛泪垂落金盏,暖光漫过他肩脊起伏的轮廓,如月洗苍山般拓下深浅交错的墨皴。
素绡中裤松系腰际,裸露的肌理在光晕里流转沉檀色,似古柏经年雕出的虬结纹路。
那宽阔的肩背如展开的玄甲,烛影游移处,沟壑间蛰伏着蓄势的雷暴。
汗珠沿颈侧滑落,坠入锁骨折叠的阴影时,溅起细碎萤芒,恍若星砂沉入渊谷的裂隙。
床榻上的拓跋玉侧躺着,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白战掀开外侧温暖的被角,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钻了进去。锦被内瞬间充满了他的体温和气息。
他侧身,伸出结实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妻子那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温热身体揽入怀中。他的胸膛,却像烧热的暖玉,稳稳地贴上她微凉的后背。
他的体温极高,像一个源源不断的小火炉,瞬间驱散了拓跋玉骨子里透出的那点寒意。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腹,宽大的手掌习惯性地、带着无比珍视的意味,轻轻覆在她高高隆起、孕育着新生命的孕肚上——那里,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希望。
掌心温热,轻柔地覆盖着,传递着无声的守护和安抚,纹丝不动,仿佛一座沉默而坚定的山岳,为腹中的小生命隔绝世间一切动荡与寒凉。
或许是这熟悉至极的怀抱和暖意终于熨贴了最后一丝不安,或许是腹上传来的稳定温热驱散了所有残余的冷意。
睡梦中的拓跋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如同梦呓般破碎:“夫君……别……别走……”
声音轻若蚊蚋,带着浓重的依赖和恐惧,仿佛在梦中也担忧着这温暖的依靠会消失。
话音未落,她的呼吸又变得绵长安稳,更深地陷入了黑甜乡。
这声迷糊的呼唤,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白战的心尖,带来一阵酸软的悸动。他心头最坚硬的角落瞬间坍塌,化作一片汪洋的柔情。
他低下头,温热的、带着胡茬微刺感的薄唇,无比轻柔地印在她光洁汗湿的额角。
然后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她散发着干净皂角清香和淡淡体温的发顶,这是一个烙刻着承诺的吻。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催眠般的魔力,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重若千钧:“乖乖,莫怕……”
他的唇瓣几乎贴着她的鬓角,呵出的热气温暖着她的肌肤,“夫君不走,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守着你和孩儿。”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温度的暖流,注入她沉沉的梦境。
烛泪凝作琥珀,拓跋玉微蹙的眉山在睡梦中渐次平展,如雪松抖落寒霜,温软身躯沉入他炽岩般的怀抱——恰似归港的舢板泊进无浪的深湾。
白战环拥此生至珍的双璧:左掌心贴着轻跃的细浪,若初春河面破冰的微漪。
右臂间栖着匀长的呼吸,青蘅气息混着烛烟,在鼻端织成暖雾的络纱。
两股温度熨过胸膛时,夜穹忽有星子坠入窗棂,将剪影拓作未干的《月下护生图》。
烛光微微摇曳,白战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厚重的疲惫感汹涌袭来,他靠在床头,凝视妻子熟睡的面容,掌心仍贴着胎儿轻动的腹部。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熨贴着他,呼吸声绵长安稳。不过片刻,意识便沉入黑甜梦乡。
他最后看了一眼妻子在微光下恬静的睡颜,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也合上了沉重的眼帘。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在床帷内响起,与拓跋玉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谱写着寒夜里最温暖安详的乐章。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小院之中,只有寒风不知疲倦地掠过檐角、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啸。草丛深处,秋虫最后的残鸣断断续续,更添空寂。
而云梦山北面丛林中,几声低沉、悠长、充满了野性与苍凉的灵兽吼叫,隔着窗纸显得模糊沉闷。
那声音断断续续荡进屋里,震得烛焰微微一颤,如同远古洪荒的回响。
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得分外清晰,带着原始的威慑力,足以让听闻者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像是黑暗本身也潜伏着无形的窥伺。
但是,涤尘居内,温暖如春的寝室里,那宽大温暖的雕花拔步床上,紧紧相拥而眠的两道身影,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眼最平静的中心。
妻子的背脊紧贴着丈夫滚烫的胸膛,丈夫的手掌稳稳地护在圆隆的腹上。
云梦山北面的兽吼裹着风声渐弱。两人绵长的呼吸声中,烛焰在窗纸上投下交叠的影子。紧闭的窗棂滤去寒气,只余榻前一圈暖黄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