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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更漏滴答,在死寂的室内敲打着心跳的节拍。

空气仿佛凝固的蜜蜡,包裹着交缠的躯体,滚烫、粘稠,令人窒息,却也奇异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恶意。

刘衍的名字、滔天的恨意、翻涌的权谋算计,都在这方寸之间被蒸腾的热度熔化了边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拓跋玉那句话:“不管你欲如何处置刘衍,玉儿都站在你这边!”。如同投入沸油的一滴冰泉,在白战胸腔深处激起猛烈而无声的炸响。

那奇异的冷静语调,像淬火的利刃,精准地破开了他因狂怒而凝结的硬壳,直刺最柔软的内核。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原本如同烧红的铁钳,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道,此刻却骤然僵硬。

勒紧的力道在瞬间卸去大半,但那双铁臂并未松开,反而以一种近乎虔诚的、不容挣脱的稳固,将她更深地、更紧地向怀中镶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沉重如拉动风箱,滚烫的鼻息灼烧着她的额发和敏感的耳廓。

没有立刻的回应。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在蔓延,沉重得压弯了烛台上跳跃的火焰。

拓跋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内部的震动,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轰鸣。

她的指尖依旧蜷曲在他被汗水浸透的襟口,力道未松,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感受着他肌肉的每一次紧绷与痉挛。

她能“听”到他血脉中奔涌的浪涛,那里面有惊愕,有无法置信,更有一种被穿透重重铠甲后、猝不及防暴露在阳光下的震颤。

时间在粘稠的空气中缓慢流淌。终于,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滚了出来,像负伤的猛兽在暗夜中的呜咽。

紧接着,是他低沉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砂砾中艰难磨砺而出:“玉儿……”

仅仅两个字,承载的重量却压垮了千言万语。

那声音里蕴藏的复杂情感如同岩浆般翻滚:是难以置信的震动,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是终于寻获一处可供停泊港湾的软弱。

更在那脆弱之下,涌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上位者本能的、冰冷的审视——这份支持,这份信任,究竟几分出于真心,几分又源于她拓跋氏的政治考量?

刘衍……那个名字如同毒刺,即使在此刻也无法完全拔除。这份“站在你这边”,是真心的交付,还是更高明的权术棋局?

拓跋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声音里那丝极其微弱却尖锐的异样。

攀附着他肩背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要隔着薄薄的寝衣陷入他的皮肉。

她抬起头,那双在情潮氤氲中依旧保持着惊人清明的眸子,直直地望进白战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

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带着一种坦荡的锐利,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疑虑的迷雾。

“夫君不信玉儿?”她的声音依旧低柔,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块,清晰地打破了沉寂。

她没有质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理解与倔强的悲哀。

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身处权力漩涡中心养成的多疑,了解他刚极易折背后的伤痕累累。

这句反问,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白战心底隐秘的角落。

他箍着她的手臂猛地又收紧了一下,随即像是怕真的弄疼她般,稍稍松弛了力道。

他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她的额上,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融。

“信?”他重复着这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在这座吃人的京城里,‘信’字太重,重得能把人碾碎。”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骇人的血色风暴,却又在那风暴中心,沉淀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渴望,“可玉儿……本王……我……我此刻只想信你!”

那一声“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本王”,而是褪去了所有身份枷锁的、一个男人最赤诚的剖白。

话音未落,他箍在她腰后的那只手骤然上移,宽大滚烫的手掌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头压向自己。

不再是之前的狂暴侵夺,这是一个炽热到足以焚毁一切疑虑的吻,带着孤注一掷的确认与绝望般的索取。

他仿佛要通过唇齿的交融,通过这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去汲取她话语中的力量,去验证她誓言的真实。

拓跋玉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温顺地、甚至是热烈地回应。

她松开抓着他襟口的手,双臂如藤蔓般紧紧缠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指尖深深嵌入他坚实的背肌。

在这场灵魂的对话与慰藉中,她用自己的柔软包裹着他的刚硬,用自己的坚定回应着他的动摇。

她清晰地品尝到他唇齿间残留的、属于权力争斗的铁锈味和一丝血腥气,也感受到那份深埋在暴戾下的、如熔岩般滚烫的渴望——渴望被理解,渴望被毫无保留地支持,渴望一个可以卸下千斤重担的归处。

这是一个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直到耗尽胸腔里最后一缕空气,白战才稍稍退开些许。

他的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鼻息粗重,深沉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烬,那余烬中,渐渐凝聚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他粗粝的拇指带着近乎破坏性的力度,重重地摩挲着她微肿的下唇,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的双眼,一字一句,沉重如誓言:“好!玉儿,记住你今夜说的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绝对的压迫感,“刘衍……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我恨!他的命,我要定了!但你,”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下颌滑向纤细的脖颈,在那脆弱的脉搏处停留,感受着其下奔流的生命力,“你拓跋玉,既是站在我白战这边的,便永远只能站在我这里!你的眼,只能看着我!你的心,只能向着我!若让我知晓你有半分……”

他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出口,但那陡然收紧的手指和眼中骤然凝聚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冰冷戾气,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那是属于北境霸主的铁血与独占欲,在极致的亲密之后,赤裸裸地展露无遗。

信任与掌控,柔情与暴戾,在这一刻在他身上矛盾地融为一体。

拓跋玉迎着他逼迫的目光,没有丝毫惧色。她甚至微微仰起头,将自己脆弱的咽喉更贴近他带着薄茧的手指,那姿态像一种无声的献祭,又像绝对的掌控。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淬炼过的寒冰,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夫君放心。玉儿的眼,只看得见夫君的龙章凤姿。玉儿的心,”

她抬起未被他禁锢的那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自十年前在漠北无忧镇,被你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那一刻起,就已刻上了‘白战’二字,此生此世,唯君而已。刘衍……不过是你我登顶路上,一块碍眼的绊脚石罢了。”

她的话语中,将那份支持巧妙地转化为了两人共同的宏图大业的一部分,既安抚了他的占有欲,又将她的立场牢牢绑定在他的命运之上。

白战扣在她颈后的手指猛地一颤。她的话,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最隐秘也最柔软的囚笼。

那审视的冰冷终于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毁灭的炽热洪流。

“玉儿……”他低吼一声,声音里最后的理智堤坝轰然倒塌。所有的回应,最终都化为行动。

禁锢她的力道骤然变得凶狠而充满绝对的占有意味。

他不再言语,只是用更激烈、更滚烫的肢体语言宣告着他对这份誓言的所有权,同时也将自己内心深处那汹涌而至、几乎将他淹没的情感洪流,尽数倾泻在她身上。

空气变得暧昧而炽烈,这一次,是纯粹的情欲与灵魂交融的火焰,将两人彻底吞噬、熔铸。

夜色深沉,烛泪无声滴落,见证着这权势漩涡中心,一对夫妻在刀尖上共舞的、浓烈如血的羁绊。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寝殿之内,方才那番云缠雨绕的温存余韵,渐渐被更深沉的寂静所取代。

拓跋玉倚在枕上,几缕汗湿的青丝黏在光洁的颈侧,气息尚未全然平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身心的疲惫如潮水般层层漫卷,她阖了阖眼,勉强凝聚起一丝气力,朝着外殿的方向,声音低柔却清晰地唤道:“锦书…去厨房取些清淡的点心来。”

外间值夜的锦书,正守着摇曳的烛火,被倦意拉扯得头一点一点。

乍然闻得内室王妃的传唤,那声音虽极力平稳,尾音深处却透着一股被抽空的虚弱。

她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慌忙应声道:“是!奴婢即刻便去!”

清亮的应答穿透静谧的夜色,显得格外分明。

旋即,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飞快地消隐在回廊深处,那份急切里,藏着小心的谨慎,唯恐惊扰了殿内的贵人。

寝殿内,红烛高烧。烛泪无声垂落,焰心跳动,曳出一室摇红的光影。

那暖融的光晕,恰恰映照着拔步床上拓跋玉那张容颜。

她双颊上的绯色尚未完全褪尽,宛如春日枝头最娇嫩的花瓣,此刻却因耗尽了心神而透出一种易碎的苍白。

方才那声唤似乎抽走了她最后支撑的气力,黛眉微微蹙起,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

一只玉手无意识地探向后腰,轻轻揉按着那难言的酸胀与空虚,另一只手则悄然摸索向身侧的锦被,指尖用力,紧紧攥住了冰凉滑腻的丝绸被角,试图借那微薄之力支撑起自己绵软的身子。

在她身侧,白战侧卧着,并未入睡。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微冷的光泽。

胃腑深处阵阵绞痛,如同有冰冷的手在无情地翻转揉捏,每一次痉挛都足以让他绷紧背脊。

拓跋玉那声透着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吩咐,清晰地钻进他耳中。

他半阖着的眼眸里,目光沉沉,如同幽深的寒潭,落在她紧绷单薄的侧影上。

她倔强地想要撑起的姿态,像一根极细、极尖锐的芒刺,在他翻江倒海、噬骨钻心的痛楚间隙,精准地扎入心尖,带起一丝难以名状、混杂着怜惜与某种更深邃情绪的滋味。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烛芯偶尔“噼啪”一声轻响,以及两人极力压抑却又交织缠绕的呼吸声,低沉而清晰。

空气中,麝香的余韵尚未散尽,丝丝缕缕,与拓跋玉身上那独有的、如雪后寒梅般的清冽幽香悄然融合,无声地浮动、弥漫。

高大的紫檀木屏风投下巨大的、浓重的暗影,随着烛光的每一次跳动而幽幽晃动、扭曲,将这深夜里无声的煎熬,拉扯得格外冗长、滞涩,仿佛凝固了时间。

所幸,锦书并未耽搁太久。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得如同怕踩碎了琉璃。她端着一个小小的、却极为精致的掐丝珐琅食盒,悄无声息地步入内殿。

动作麻利地在榻边的紫檀束腰小几上依次布开:几碟小巧玲珑、一看便知是精心烹制的清淡小点,色泽诱人。

一碗温热的碧粳米粥,米粒晶莹饱满,热气氤氲着淡淡的米香;还有一碟蒸得软糯细腻、几乎入口即化的杏酪糕,甜香四溢。

食物的暖香温和而洁净,悄然在殿内弥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虽微弱,却执着地将那沉重滞涩的气息推开了一道缝隙。

“王爷,王妃,请慢用。”锦书垂首侍立在一侧,声音压得极低极柔,如同耳语。

白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腹中的绞痛,掀开锦被坐起身。赤着的双足无声地踩在厚实温暖的波斯绒毯上。

他没有言语,只是伸出双臂,轻易便将绵软无力的拓跋玉打横抱起。

她轻得惊人,似一片羽毛落在臂弯。他几步走到小几旁,在宽大的圈椅中坐下,让拓跋玉安稳地依偎在他怀中。

他先执起那柄温润的白玉小勺,舀起一勺温热的碧粳米粥,吹了吹,才稳稳地递到拓跋玉苍白微抿的唇边。

看着她下意识地微微启唇,含住勺子,他才收回手,自己取了另一只小碟里的点心,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间刻意放得极缓,仿佛在细细品味,又仿佛只是为了分担这深宵里的一点重量。

熹微的晨光,如最羞涩的少女,悄悄地、无声无息地漫过雕花窗棂上的绡纱,将那原本浓稠如墨的夜色,一点点晕染成清透的蟹壳青。

殿内,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下凝固的烛泪,像一颗颗嫣红的琥珀,镶嵌在鎏金的烛台上。

小几上的点心已用了大半,温热的粥碗也见了底。那股暖融洁净的食物香气,似乎稍稍驱散了弥漫一夜的沉重滞涩与温存腻息?。

拓跋玉依偎在白战怀中,身体里流失的气力被温热的食物缓缓灌注,虽然仍是绵软不堪,但那股被抽空的极致虚弱感终于缓和了些许。

她闭着眼,鸦翅般的长睫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苍白的脸颊在白战胸膛隔着薄薄中衣传来的温热熨帖下,终于透出一丝活气。

白战抱着她起身的动作极稳,极轻。他赤足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怀抱中的重量依旧轻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雪花。

他几步便走回那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前,轻柔地将她放回暖榻之上,小心地避开她后腰酸胀的位置。

厚重的锦被重新覆上,他细心地将被角掖紧,尤其是她微凉的肩颈处。

“玉儿,”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如同裹着最柔软的丝绒,每一个音节都浸润着化不开的温柔,“折腾了一夜,想必累极。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极轻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心,试图将那无形的褶皱抚平。那温热的触感落在肌肤上,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道。

拓跋玉并未睁眼,只是在他指尖触及眉心的那一刻,身体几不可察地向他靠近了一寸,仿佛本能地追寻那份踏实与温暖。

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几缕汗湿后重新干燥的青丝散落在玉枕上。

她没有力气点头,只是唇瓣微启,吐出的气息微弱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任性,像小猫伸出柔软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那你陪我。”

这低低的四个字,仿佛带着魔力,穿透白战仍被胃痛隐隐啃噬的神经,直抵心湖最深处,激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她极少有这样近乎撒娇的时刻。她是骄傲的草原明珠,是支撑王府内外的女主子,即便在最虚弱的时候,也总是试图维持着几分倔强的姿态。

此刻这闭着眼、带着微弱鼻音的低语,像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束缚,袒露出最深处的柔软与依赖。

白战的心尖像是被最轻柔的羽毛扫过,又被带着温度的蜜糖包裹。那翻搅不休的胃痛似乎都在这一刻悄然退去几分。

“好,”他应声,没有半分犹豫,低沉的声音里是毋庸置疑的承诺,“我陪你。”

说罢,他并未立刻躺下,而是转身走到一旁的衣桁处,动作迅捷却无声地解开了自己身上沾染了汗意和热气的中衣。

精壮的上身暴露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起伏的肌肉线条犹如山脊般分明,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微光中闪烁。

紧实的胸膛随着略显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肩背处虬结的肌理因方才的动作轻轻抽动,一路向下收束至劲窄的腰际。

几道或深或浅的旧伤疤痕蜿蜒其上,如同无声的勋章,在汗水的浸润下更显沧桑。

他随手将那件吸饱了汗的玄青色中衣搭上衣桁,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晨色,裸露的皮肤因骤然接触空气而激起细微的颤栗。

滚烫的躯体蒸腾起若有似无的热气,在昏暗中勾勒出他紧绷而沉默的剪影。

一道汗水顺着脊椎中央那道深刻的沟壑缓缓滑落,没入腰间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他无声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转身,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几步便走回那铺着厚厚锦褥的奢华拔步床边。

动作轻柔地掀起锦绣丝被一角,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便如游鱼般滑了进去。

被窝里暖意融融,还残留着他与她交融的体温和馨香。

未等他习惯性地伸臂去捞那个软玉温香的人儿,枕畔的拓跋玉便先一步感知到他的归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却仿佛心有灵犀,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像一只终于倦极归巢的雏鸟,自然而然地翻过身,精准地拱进了他敞开的、坚实滚烫的怀抱深处。

那带着依赖与全然信任的动作,瞬间熨帖了白战的心房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纯粹的、近乎满足的暖流冲刷过他疲惫的四肢百骸,驱散了周遭空气的微寒,也抚平了血液里残余的最后一丝躁动。

他结实有力的臂膀立刻收拢,将她纤细玲珑的身子密不透风地嵌合在自己怀中,下颌抵在她散发着幽兰馨香的发顶。

低头,一个带着无限怜爱与珍视的吻,无比轻柔地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真好…” 一声低沉沙哑的叹息从他胸腔深处震荡而出,饱含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此刻拥有的无上满足。

这简单的两个字,承载了他所有的疲惫、守护与深沉爱意。

他收紧了手臂,感受着怀中人儿温软的身躯和规律的心跳,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巨大的安心感袭来,连日奔波的辛劳与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沉重的眼皮缓缓垂下,几乎在瞬间,他便抱着他的珍宝,沉入了深沉而安稳的梦乡。

殿内,只剩下两人均匀交织的呼吸声,与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晨光熹微,渐渐被正午的骄阳取代,最终又慵懒地滑向午后。

厚重的锦绣帷幔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内殿依旧笼罩在一片宜人的昏暗与静谧之中。

殿角的青铜鎏金兽炉里,名贵的龙涎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空气里。

拓跋玉是在一种极致的慵懒与舒适中醒转的。意识像沉在海底的珍珠,被温柔的水流一点点托起。

她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美眸中还残留着朦胧的睡意,水光潋滟,带着初醒的懵懂与纯净。

她先是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枕畔,那属于白战的位置,却只触碰到一片微凉的、空荡荡的锦缎。

这一瞬间的落空感,像一个微小的冰梭扎进了心底。

她闭着眼,如同过去无数个依赖成自然的清晨般,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娇憨,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夫君?”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在空旷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只有殿外隐约的风声,和她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探向身侧那本该被温热躯体占据的位置——锦被之下,一片冰凉平整,空无一人。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像某种冰冷的宣判,瞬间击溃了她心底那点残留的暖意。

巨大的失落感和莫名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汹涌而至,顷刻间淹没了她。

仿佛一夜温存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梦,醒来后依旧是孤身一人面对那令人窒息的空旷宫殿。

那些曾被白战的爱意与守护驱散的孤独、内心的无助、分离时的蚀骨思念,此刻如同暗潮般再次疯狂反扑。脆弱的情感堤坝轰然坍塌。

她没有睁眼,也不想睁眼。小小的身子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像一只被遗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兽。

起初她只是鼻尖一酸,眼眶发热,无声的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汹涌滑落,迅速濡湿了鬓角和枕畔精致的刺绣。

接着,细碎的呜咽再也压抑不住,从紧咬的唇瓣间泄露出来,如同刚出生不久、找不到母猫庇护的幼猫。

那哭声微弱、断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一声声,断断续续,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小小的肩膀在锦被下剧烈地颤抖着。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滚落,很快就沾湿了大片枕巾。她的世界在无声的哭泣中仿佛再次只剩下无边的孤寂与冰冷。

殿外。

白战刚从皇宫内马不停蹄地处理完一桩紧急军务归来。

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迅速处理完事情后急切归家的迫切。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了尘土气息的外袍,只大步流星地穿过重重回廊,只想快些回到内殿,回到他那娇弱妻子身边。

他深知她的不安,哪怕离开片刻都牵肠挂肚。

刚一踏入殿门,连案几上婢女奉上的、还氤氲着热气的香茗都顾不得啜饮一口,他敏锐的耳力便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锥般戳进他心口的声响:是哭声!

从重重帷幔遮蔽的内殿深处传来!

那微弱、断续、带着浓浓绝望气息的啜泣声,瞬间让白战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心疼!

所有的疲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玉儿!” 他心头剧震,猛地放下手中端起的白玉茶盏,甚至带倒了杯盖也浑然不觉。

高大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带着风雷之势,几步冲到内殿入口,一把粗暴地撩开重重垂落的锦缎帘幕!

闯入眼帘的景象,几乎将他一颗铁石般的心脏撕碎。

他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娇娇,此刻正蜷缩在宽大华丽的床榻中央,小小的身影陷在凌乱的锦被里,孤单得令人窒息。

她紧紧闭着双眼,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苍白如雪的精致小脸上肆意纵横,冲刷出道道令人心碎的湿痕。

她哭得是如此投入,如此绝望,小小的身躯剧烈地起伏着,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和委屈都哭出来。

那原本嫣红的唇瓣被咬得泛白,鼻尖通红,纤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每一次抽噎都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发出如幼兽哀鸣般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声响。

“我的乖乖!” 白战只觉得心如刀绞,巨大的自责和心疼淹没了他。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声音因急切和心疼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温柔,“不哭,不哭!为夫在这儿!夫君回来了!”

他俯下身,动作却又急又轻,小心地避开她可能受伤的地方,尽管知道她并无外伤,但她的泪水就是最锋利的刀。

他伸出强壮有力的臂膀,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她从那片冰冷的孤寂中整个儿捞起!

拓跋玉轻得像一片羽毛,被他稳稳地抱离床榻,安置在自己结实滚烫、肌肉紧绷的大腿上。

他用宽厚的手掌笨拙却又万分小心地捧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指腹粗砺,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却用尽此生最大的温柔去擦拭那源源不断滚落的滚烫泪珠。

“乖…玉儿乖…”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一遍遍重复着单调却包含着无限焦急与爱怜的哄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湿漉漉的额发,“是为夫不好,不该让你醒来寻不见人…不怕了,夫君在,夫君再也不离开你了,一步也不离开…”

他试图解释自己只是去处理公务,但此刻所有的话语在她汹涌的泪水和巨大的悲伤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怀中的人儿像是彻底沉溺在了悲伤的深渊里,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梦魇。

那些压抑了太久的不安、恐惧和刻骨思念,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决堤而出。

他的安抚非但没有止住她的哭泣,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和倚靠,让她积蓄的委屈与恐惧加倍爆发。

她哭得更加伤心,更加投入,小小的拳头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小小的身体在他怀中猛烈地颤抖、抽噎,泪水瞬间就打湿了他胸前一片衣料,灼烫着他的肌肤,也灼烧着他的心。

白战彻底慌了神。他见过战场上的血流成河,经历过生死一线的绝杀,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手足无措,这般心慌意乱。

看着她哭到几乎窒息,小脸憋得通红,纤弱的身子在他臂弯里痛苦地蜷缩起伏,所有的哄劝、抚摸、保证都如同石沉大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恐慌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怎么办?如何才能止住这淹没他小娇娇的悲伤洪水?

情急之下,一个近乎本能却又无比自然的念头冲进了他的脑海。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抉择。

再顾不得其他,也容不得半分犹豫。他捧着她泪痕狼藉小脸的双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那张哭得伤心欲绝的脸庞。

下一瞬,他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紧咬的下唇,随即,他那带着炽热温度和不容置疑力量的双唇,精准而迅速地覆压了下去。

温柔而强势地封堵住了那不断溢出绝望哭声和呜咽的、如樱桃般饱满诱人却又冰冷颤抖的唇瓣。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剩下两人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用这个最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他所有焦灼情意的方式,试图将她从那悲伤的漩涡中,强行拉回充满他气息的温暖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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