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关上时，凯斯靠在维修台边。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纸角已经被他捏皱了。刚才凌烨把文件递给他，一句话没多说，可那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
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翻开报告，一页页检查数据。
舰内的灯很亮，字看得清清楚楚。他一条条改，连标点都不放过。赵铁山走过来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只拍了下他的肩：“别太认真，队长就这样，任务一来谁也不认。”
凯斯扯了下嘴角，没回应。
他知道不是脾气的事。
半小时前，在登舰梯上，凌烨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那一眼不像生气，也不像讨厌，就像确认东西有没有拿错。像看一个编号一样看他。
可正是这种平静，让他更难受。
他改完最后一行，把报告塞进传输槽。系统提示“已接收”，他抬头，正好看到凌烨从驾驶舱出来，手里拿着新任务板，唐笑笑和雷鸣跟在后面。
“集合。”凌烨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安静了。
人围过去，凯斯站在最后，没往前挤。他知道自己该站哪儿。
凌烨打开星图，红点闪在瓦尔星系边缘。“G-7号站三天前失联。最后一次信号是生物热源异常，可能有虫族进来。任务是修主控系统，查漏洞，确认有没有活体。”
他顿了顿，扫了一圈，“这地方三年前清过，按理不该出事。这次重点是修理，不是战斗。但我们不知道里面现在什么样。”
唐笑笑举手：“还能通上话吗？”
“能连，但延迟高，数据不全。可能是主服务器坏了，备用电源撑着信号。”
雷鸣皱眉：“那我们进去会不会没灯？”
“有可能。”凌烨点头，“所以每人带光源。赵铁山负责修主控模块，唐笑笑重建通讯，雷鸣守动力舱，防断电锁死。”
说完，他看向凯斯。
大家也都转头看他。
凯斯站直了些。
“技术兵凯斯，”凌烨语气平稳，“你做主控模块的应急修复预案，出发前交方案。”
凯斯喉咙动了一下，“……明白。”
没有多话，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躲。就像安排一件普通工作。
他本该松口气，可胸口更闷了。
他知道凌烨记得他那些反常——天天往医疗舱跑，不是他值班也去；交申请时手发抖；还有那天发烧到三十九度，迷糊中听见有人坐在床边说“别走”。
可现在，这些好像都没发生过。
像被擦掉了。
他摸了摸工装内袋，那张《婚约转让协议书》的副本还在。昨晚他偷偷查的，家族档案里真有记录。他盯着“受让人：吴氏家族”看了很久，手指发凉。
他差点冲上去问。
你签了吗？
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爷爷说过：“你现在说身份，他会觉得你在赎罪。你要先让他接受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姓。”
所以他不能问。
至少现在不行。
他回工位，打开终端，调出G-7站的结构图。屏幕亮起，他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两小时后，方案发出去。
系统提示“已阅”。五分钟后，打印纸从隔壁滑出来。他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可用。”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两小时后对接模拟系统，提前调试接口参数。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这是虫族袭击后，凌烨第一次给他派真正任务。
不是拿工具，不是等命令，而是要一起干活。
他把纸折好，放进工作夹，走向设备区。路上碰到唐笑笑，她冲他眨眼：“哟，队长终于用你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背工具呢。”
凯斯哼一声：“你以为谁都靠嘴甜进核心组？”
“嘿，我这是专业！”唐笑笑拍拍胸，“再说，队长虽然冷，心里有数。你那报告改得比标准还严，他能看不见？”
凯斯没接话，脚步慢了半拍。
他知道凌烨看见了。
只是不说。
设备区里，赵铁山正在拆主控模块外壳。见他进来，抬头问：“参数清单拿到了？”
“刚给的。”
“那你快调，这型号老，兼容差，晚了模拟跑不通。”
凯斯点头，放下包，拿出调试器。插上接口，屏幕跳出错误。他皱眉，手动换模式，重新连。
“卡了？”赵铁山探头。
“旧驱动不认新校验码，得降级重装。”他一边操作，“十分钟就好。”
“行，你弄着，我去看看电源。”赵铁山拍拍他肩，走了。
凯斯一个人在台前，手指飞快敲键盘。进度条慢慢走，60%，70%……
走廊传来脚步声。
他没抬头，直到那人站到面前。
凌烨穿着作战服，腰上有抑制贴，手搭在桌上，看了一眼屏幕：“怎么样？”
“快好了，等校验通过。”
“嗯。”凌烨拿起参数单看了看，“你加了备用通道？”
“常规操作。主链断了，还能用备用传指令。”
凌烨点头，把单子放边上：“按这个调，两小时后测试。”
“好。”
空气静了一下。
凯斯盯着屏幕，手没停。他知道凌烨没走，但他不敢抬头。
“你最近……睡得好吗？”凌烨突然问。
凯斯手一顿。
他慢慢抬头，“……还行。轮班乱，但能扛。”
凌烨看着他，“黑眼圈很重。”
“……活多。”
“我不是夸你努力。”凌烨声音低了些，“上次发烧，医疗日志记了三天。你以为我不知道？”
凯斯心跳漏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凌烨说，“但现在我不想管。”
凯斯看着他。
“任务期间，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凌烨移开视线，“别的，等回来再说。”
说完，他走了。
凯斯站着不动，手悬在键盘上。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
不是原谅，也不是接受。
只是最低限度的合作。
你干活，我给任务。
你别死，我就不追究。
够了。
现在，这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完最后一行代码。
调试完成。
进度条满了。
他拔掉线，把设备收进箱子。金属扣合上的声音很清脆。
唐笑笑在门口探头：“喂，测试提前了，一小时后开始。”
“知道了。”
“队长这么急？”
“大概不信我，想早点试试货。”
“少来，他真不信你，根本不会让你碰主控模块。”唐笑笑翻白眼，“这是给你机会，懂不懂？”
凯斯没说话，拎起箱子往外走。
模拟舱在b区尽头，走廊很长，灯一盏盏亮着。他走得稳，箱子提在手里，手指有点发白。
快到门口，遇上雷鸣。
对方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最好别搞砸。队长今天让赵铁山给备用电源多充了百分之二十，就是给你留后路。”
凯斯停下。
雷鸣没再多说，走了。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箱子。
原来不是信任。
是留了退路。
他走进模拟舱。
凌烨已经在里面，站在控制台前检查系统。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准备好了？”
“嗯。”
“开始。”
凯斯走到副控位，插上数据线。屏幕亮起，倒计时启动。
3……2……1……
系统接入。
星图展开，G-7站模型出现，红警闪起。
“主控信号丢失，备用电源运行中。”机械音播报。
凌烨下令：“启动修复程序。”
凯斯按下执行键。
进度条跳动，7%，15%，23%……
突然，屏幕变红。
【警告：检测到未知数据包入侵】
凯斯猛地抬头：“不对，这不在故障列表里！”
凌烨眼神一紧：“断外联，开防火墙。”
“已经在做了，但它在复制——”
“强制重启底层协议。”
“重启要三十秒，期间系统会断。”
“没选择。”凌烨盯着屏幕，“执行。”
凯斯按下指令。
倒计时出现：30……29……28……
灯暗下，进入应急模式。
凌烨站在他旁边，呼吸平稳。
“只要三十秒。”他说。
凯斯盯着数字下降。
10……9……8……
突然，画面扭曲，一个影子出现在监控里。
像人。
但动作不对。
太快了。
凯斯瞳孔一缩。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