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盯着系统通知上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在终端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唐笑笑正趴在桌边啃炸鸡腿，油乎乎的手蹭得到处都是，雷鸣笑她像饿了好几天的小狼崽，赵铁山默默递过去一张湿巾，什么也没说。
凯斯靠在墙边调试信号频段，头都没抬：“上面急着要数据，说不定是好事。”
“好事？”凌烨冷笑了一声，“他们盯的不是报告，是我这个人。”
话音刚落，通讯器突然闪起红光——舰队总务处发来正式通知：联合演习复盘会议提前结束，原定明天的授奖仪式改到今天下午三点，在“苍穹号”中央礼堂举行，所有参演单位代表必须穿礼服出席。
唐笑笑差点被鸡骨头呛住：“这么急？我连换洗衣服都没带啊！”
雷鸣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是野营？军舰上还能没后勤？问题是……队长你得穿礼服吧？凯斯还没见过你穿正装的样子呢，整备所估计要炸锅了。”
凌烨没吭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袖口还沾着的机油。他最讨厌这种场合，站台上光鲜亮丽地被人围观，像被扒了壳的虾，浑身不自在。
可他不能不去。
半小时后，更衣室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凌烨站在镜子前，一粒一粒扣上黑色礼服的纽扣，动作慢得像是怕弄皱了什么。布料贴着皮肤，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摸了摸颈侧的抑制贴，确认位置没错，又从袖口暗袋抽出一支备用抑制剂，悄悄塞进内衬夹层。
门缝忽然探进一颗脑袋，是唐笑笑：“队长！凯斯让我给你这个！”
她递来一件暗红色带金纹的披风，崭新得泛着微光。凌烨接过手，翻过内衬一看，瞳孔微微一缩——一道极细的金属丝沿着边缘缝合，呈网状分布。
信息素屏蔽层。
他抬头看向门口，人已经跑远了，只留下一句飘在空中的喊话：“他说‘这个配你’！”
凌烨怔了一下，慢慢把披风披上。动作很稳，可指尖有点发烫。
礼堂外，人群渐渐聚拢。第七舰队的军官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笑声不断。赵铁山抱着一叠资料站在角落，看见凌烨出来，立刻迎上来：“队长，名单刚下来，你是第九小队唯一登台领奖的。”
“就我一个？”
“对。表彰你在演习里排除多重系统故障、保障机甲群准时接入战场，还提了一嘴……灰盾协议的事。”
凌烨皱眉：“那不是违规操作吗？”
“现在叫‘临机应变典范’。”赵铁山咧嘴一笑，“听说有人专门写了报告夸你有胆识、有能力、还有决断力。”
“谁写的？”
“不知道，但署名是元老级权限。”
两人朝礼堂走去时，凯斯正站在廊柱旁。金发梳得一丝不苟，军装笔挺，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可当凌烨走近，他的笑意淡了些，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来了。”他说。
“不然呢？”凌烨绷着脸，“又逃不掉。”
凯斯低笑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呼吸几乎停了一瞬。
主持人开始念开场词，掌声响起。凌烨跟着其他获奖者列队入场。他的名字排在第七位，前面大多是舰长、指挥官级别的高阶军官。轮到他时，全场安静了一瞬。
“凌烨少尉，第九小队队长。在本次联合演习中，面对主控系统失联、能源模块异常、人为干扰等多项危机，连续作战四小时，独立完成关键修复与应急响应，成功启用‘灰盾协议’，确保三号舰战斗序列完整。其表现卓越，晋升中尉，记功一次，授予星联银翼勋章。”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凌烨走上高台，脚步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他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有好奇，有打量，也有探究。他没乱看，只是站在指定位置，等待授勋。
阿尔文·阿瑞斯拄着拐杖缓缓走来。老人右眼的义眼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嘴角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孩子，好久不见。”他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凌烨听见，“你比你父亲当年，更配这枚徽章。”
凌烨心跳猛地一颤。
他没动，也没问。只是低头看着那枚银翼缓缓挂上自己的左胸。
“谢谢元老。”他轻声说。
走下台阶时，雷鸣第一个冲上来，激动得差点抱他：“队长！你太牛了！刚才全场都在议论你！”
他用力拍了拍凌烨肩膀，力道太大。凌烨身子晃了晃，胸前勋章边缘擦过颈侧，皮肤一凉，随即传来细微刺痛。
血渗出来了。
只有一点点，针尖大小，却让他瞬间绷紧神经。他抬手挡住伤口，转身避开人群视线，呼吸压得极低。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上了肩。
凯斯挡在他身前，用身体隔开周围的视线，声音很轻：“没事吧？”
凌烨想推开他，手抬到一半，却顿住了。动作迟了半拍，力气也没使全。
“没事。”他冷冷地说。
可语气不像平时那么硬。
唐笑笑端着果汁跑过来，兴奋地举着终端：“队长！合影！必须合影！我都调好滤镜了！”
“不用。”凌烨摇头，手仍按在勋章位置，指腹蹭到一点温热的湿意。
赵铁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水，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挡开了几个想凑近的后勤兵。
凯斯也没走，就站在旁边，目光一直落在凌烨身上。那眼神不再掩饰，坦荡得近乎灼热——有骄傲，有专注，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温柔。
阿尔文·阿瑞斯离席前，在通道口停下脚步，拐杖轻叩地面两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凌烨身边的凯斯，嘴角微扬，眼里闪过一丝宠溺和柔和，然后转身离去。
礼堂里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开始往宴会厅方向移动，笑声和碰杯声渐渐远去。
凌烨没动。
他站在东侧回廊的光影交界处，一只手搭在胸前勋章上，另一只手悄悄摸了摸颈侧——血止住了，可皮肤还在发烫。
凯斯站在几步之外，没再靠近，也没离开。
唐笑笑拉着雷鸣去抢第一波甜点，赵铁山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看凌烨，终究什么也没说。
凌烨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视线落在大厅尽头的一面墙上。那里挂着历届授勋者的照片，最新的一排空着，显然是留给今天的人。
他的脸很快也会出现在那里。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不是因为人多，也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因为他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整备所角落里修机器的无名小卒了。他被推到了光底下，成了别人眼里的“榜样”，成了某些人不得不正视的存在。
而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银翼勋章的边缘。金属冰冷，可触感清晰。
背后传来脚步声，很轻，一步步靠近。
他没回头。
那人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到他身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节奏。
过了几秒，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凌烨，阿瑞斯家族已经盯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