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凶,像是整个地底都要翻过来。碎石和尘土从头顶簌簌往下掉,砸在人生疼。那黑洞深处传来的锁链摩擦声,刺得人耳朵发麻,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急,听得人心都跟着揪起来。那压抑的龙吟也渐渐变成了低吼,里面的怨毒和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阿阮走在最前面,手背上的龙柱印烫得像块烙铁,紫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流泻出来,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她额角两侧的皮肤下,那鼓胀感越来越强,甚至能看出一点隐约的、尖锐的轮廓。
一行人艰难地靠近那巨大的黑洞边缘。往下看,深不见底,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还有从黑暗深处透上来的、令人心悸的疯狂气息。
就在黑洞的正中心,无数粗大锁链汇聚的地方,悬浮着一个身影。
那是愧母。
或者说,是愧母剩下的一部分。
她身上缠满了比人腰还粗的黑色锁链,那些锁链穿透了她的肩膀、手臂、腰腹,将她死死固定在半空中。锁链的另一头,延伸进四周的岩壁和下方的黑暗里,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显然已经快要到极限。
她的样子,和镜心胎里那个温柔的母亲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急。
她一看到阿阮他们靠近,立刻挣扎起来,锁链哗啦啦乱响。
“阮儿!快!快动手!”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急迫,目光死死盯着阿阮手背上发光的龙柱印,“用……用你的共生印……刺进我的心口!快!在它……在它彻底吞噬我之前!”
阿阮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好像瞬间凉了半截。
弑母?
就算这只是母亲的一部分,是那个“温柔愧母”的神魂,可这面容,这声音……
“为……为什么?”阿阮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没时间解释了!”温柔愧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恳求,“这锁链困不住它多久了!它一旦脱困,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它会吞噬掉所有拥有龙血的存在!毁了这一切!只有……只有在我被它完全吞噬前,毁掉我这部分神魂,才能重创它,甚至……有可能将它暂时打回原形!”
她看着阿阮,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决绝:“孩子……算娘求你了……给我一个解脱……也给你们……争一条活路!”
阿阮僵在原地,手指冰凉。她看着母亲那被锁链穿透、痛苦挣扎的样子,听着那一声声带着血泪的恳求,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小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小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血……好多血……”她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手指着前方的黑洞,又猛地指向破军·骁和明夷·赦,“倒了……骁弟弟倒了……赦弟弟的光……灭了……黑了……全都黑了……”
是她的溯命瞳!在这种极致的危机和命运抉择的关口,她再次看到了未来的碎片!而那未来,显然是一片死局!
白璎连忙抱住小桃,试图安抚她。敖璃脸色凝重,龙瞳紧紧盯着那被锁链困住的温柔愧母,又看向下方翻涌的黑暗,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破军·骁听到小桃的话,猩红的眸子里煞气一闪,上前一步,盯着那被锁链困住的温柔愧母,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要阿阮一声令下,他似乎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出刀。
玄溟·生吓得小脸惨白,下意识地抓住了阿阮的衣角。赤阳·昭手臂上的晶藤纹路明灭不定,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明夷·赦努力撑开心灯领域,但那金光在周围庞大的怨念和死气压迫下,摇曳得厉害。
扶桑·梧在小桃怀里不安地扭动,发出细弱的呜咽。
阿阮看着母亲那充满恳求和无助的眼睛,又想起镜心胎里那个狰狞怨毒的“獠牙魄”。杀了眼前这个温柔的母亲,真的能阻止另一个吗?小桃看到的未来,是弑母之后的结局,还是……不弑母的结局?
哪一个选择,才是真正的死路?
她缓缓抬起了手,手背上龙柱印的光芒吞吐不定,那力量足以摧毁眼前这被锁链束缚的神魂。
温柔愧母看着她抬起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解脱,有不舍,有痛苦,最终都化为一种催促:“快!阮儿!没时间了!”
锁链的崩裂声越来越密集,下方黑暗中的龙吟也越来越清晰,充满了暴戾和迫不及待。
阿阮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那凝聚着力量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杀,与不杀。
眼前是母亲泣血的哀求,身后是孩子们恐惧的目光,耳边是小桃预示的悲惨未来,脚下是即将破封的滔天怨魄。
每一个选择,都重若千钧,都通向未知的深渊。
她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