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娟轻轻带上门，目光落在吴静紧绷的侧脸上。那股藏在疲惫里的烦躁太熟悉了——这么多年，苏建兵仍是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巨石，搬不走，也放不下。
她挨着床沿坐下，指尖抚过吴静微微颤抖的后背，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吴静，我知道你苦。可那事儿像根刺扎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它扎一辈子吧？日子还得往前挪。”
吴静的肩膀猛地一缩，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
“建兵早就结婚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孔娟叹口气，话里带着点劝，又有点急，“当年阿姨送你出国，不就是盼着你忘了过去？你倒好，回国非要去堰东镇开厂子——我还不清楚？你是想让建兵他妈看看，当年放弃你是多大的错。”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实在话：“今天你偷偷跑回来，同学们要是醒着，指不定怎么说——要么说你输不起，要么说你有钱了摆架子。幸亏他们都喝懵了，没瞧见。”
吴静终于抬了头，眼神空落落的，接过孔娟递来的茶，指尖还在颤：“孔娟，我不是没试过往前挪，可那道坎……我迈不过去。当年我和建兵那情分……”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叹气，“说这些也没用了。”
“怎么没用？”孔娟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满是软意，“你现在厂子办得红火，往后路长着呢。说不定走着走着，就遇上能跟你搭伴一辈子的人了。”
吴静眼里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轻轻摇了头：“难了。跟建兵那回之后，我对感情都怕了。”
“怕只是暂时的。”孔娟往她身边凑了凑，胳膊揽住她的肩，“不能因为摔过一次，就把心门焊死啊。你这么能干，人又好看，总有合适的人在前面等你。”
吴静靠在她肩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会试着放的，就是得慢慢来。”
“慢慢来就好，我等你。”孔娟笑了笑，“咱们一起往前看，未来总不会差。”
另一边的王强，早被旅馆那桩“搅局”的事憋了口气。
他铁了心要找杨春花问个明白——这不，听说今天学生报到，天刚亮就蹲在了古塘村村口的树林边。
等了快半个时辰，终于看见杨春花骑着自行车过来，后座上坐着苏珍珠。杨春花也瞧见了他，却没停车，只摇了摇头，脚一蹬继续往前。
王强没拦，悄悄跟到学校。直到珍珠进了教室，他才上前，语气没半点绕弯：“跟我去旅馆，咱们得好好谈谈。”
杨春花心里门儿清他要问什么，本不想去，可王强跟得紧，周围都是送孩子的村里人，被撞见太难堪。没办法，她只能骑上车，跟着王强往旅馆去。
刚进门，王强就开了口，眼神直直盯着她：“我找你，还是为了珍珠。我要句准话。”
“珍珠是建兵的孩子，跟你没关系。”杨春花说得坦然，可眼神里的闪躲没逃过王强的眼。
“你还记得雷军吗？”王强突然提了个名字，语气里带着点笃定，“我走后，你找过他，说你怀了孕，让他要我的地址。他不给，你还跟他急——这次同学聚会，他都跟我说了。”
“你别听他瞎讲！”杨春花急了，声音都拔高了些，“那是我骗他的，我就是想找到你！”
“骗他？”王强往前挪了半步，追问得不急不缓，“那你跟建兵结婚不到八个月，珍珠就生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早产！”杨春花立刻接话。
“行啊。”王强点了点头，语气却更硬了，“那我现在就去找建兵，让他去问医生，你到底是早产还是足月生。”
这话像根针，一下扎破了杨春花的镇定。
她脸色瞬间白得像纸，一把抓住王强的胳膊，声音里带了哀求：“王强，你别去找建兵！这事跟他没关系！我……我当年是没办法才撒谎的！”
王强看着她慌了神的样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轻轻拨开她的手，语气软了些：“春花，我不是要为难你。可珍珠的身世，我不能稀里糊涂的。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杨春花没说话，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她猛地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抖得厉害，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断断续续的：“是……珍珠她……她是你的女儿……”
“当年你不告而别，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知道的，在农村，未嫁先孕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哭着，声音里满是委屈，“我爸妈急得没办法，后来我舅舅在招工会上认识了建兵——他人好，有文化，家里穷点可踏实。我爸妈逼着我嫁给他，还帮他家兄弟找了工作……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现在还有脸来问我？”
她站起身，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却带了点歇斯底里的控诉：“关于早产，那天我突然肚子疼，知道要生了。恰巧孙秀一大早捡了念塘，我故意不让他们收养，故意闹起来——这样，大家才会信我是早产啊！”
王强僵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过劲，声音又哑又涩，还带着点哽咽：“春花，是我对不住你……当年我不该不告而别，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杨春花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和怨恨稍稍松了些，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珍珠也长大了。”
王强往前挪了两步，想伸手拍她的肩膀，手到半空却又停住，只轻声说：“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欠珍珠更多。往后，我一定尽到当爹的责任，好好补你们。”
“补？太迟了。”杨春花侧过脸擦眼泪，声音里满是顾虑，“珍珠一直以为建兵是她亲爹，她能接受这个真相吗？再说苏老太、建兵还有苏家的人，要是知道了当年的事，说不定早跟我离了。”
她越说越急，抓着王强的胳膊：“还有珍珠！上学期考高中就差一分，现在绝不能影响她学习！为了她，你暂时不能认她，求你了！”
王强愣了愣，仔细一想确实在理，便压下了立刻认亲的念头。可转念又想起吴静，眼睛亮了亮：“要不，咱们先让珍珠认吴静？到时候还能让她去城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