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走出区长办公室，手中文件夹边缘已被掌心的汗微微浸软。他没有回自己办公室，而是径直拐进信息化科的玻璃门。陈雪正低头核对着终端数据，刘伟站在投影仪旁调试设备，眉头紧锁。
“接口还是连不上？”林辰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声音不高。
刘伟回头，语气急促：“青云制造的数据链路突然中断，技术人员说可能是服务器端权限变更，至少要一小时才能恢复。”
陈雪抬起头：“现场演示要是断在这块，专家组会质疑系统稳定性。”
林辰拉开椅子坐下，打开随身U盘，调出本地备份：“问题不在我们，那就换方式。离线数据包能支撑全部核心指标展示，你把三家企业的真实回访视频剪成短片，五分钟后放出来。”
陈雪立刻动手。刘伟迟疑：“可财政局刚发来补充提问清单，有七条涉及资金合规和长期运维机制。”
“合规材料早备好了。”林辰翻开文件夹第一页，“赵敏问的不是新问题，是怕担责。你把上季度审计报告摘要打出来，附在应答提纲后面。记住，我们不解释，只呈现。”
十分钟后，短片完成。画面里，企业负责人面对镜头说：“原来批个技改项目要跑五趟，现在在线提交，三天就拿到了批复。”另一家公司的财务主管补充：“预警提醒功能帮我们避开了两次材料错漏，省了半个月时间。”
林辰点头：“够了。等会儿汇报，数据由我来讲，案例交给你们穿插播放。记住节奏——先立住‘真实成效’，再回应‘可持续性’。”
九点五十分，验收会议在区政府三楼多功能厅开始。专家组由五人组成，组长周正言曾任市工信委总工程师，以严谨着称。财政、审计、纪检等部门代表列席。
林辰站上讲台，ppt首页是项目名称与十二页精简材料的缩略图。他没有直接进入技术细节，而是从一句话切入：“这个机制的起点，是三年前我在街道办处理一家小微企业环评申请时，发现审批卡在‘材料不全’环节长达十七天——而问题，只是少了一份早已取消的前置证明。”
台下有人轻微点头。
他翻页，展示流程重构前后的对比图：“我们做的不是简化，是重构。把被动受理变成主动介入。比如现在，企业申报前，系统自动推送‘高频退件清单’，并安排专员预审辅导。”
周正言开口：“试点范围有限，样本是否具备推广价值？”
“目前覆盖二十七家企业，涉及员工一千三百余人。”林辰切换页面，列出分行业增长率与成本下降率，“其中智能制造类企业平均审批耗时从十一点三天压缩至四点八天，间接促成新增投资超六千万元。”
他停顿一秒，调出青云制造的合同影印件：“这是他们追加两千万元智能化改造的协议，签署时间在系统上线两个月后。”
周正言目光在文件上停留数秒，微微颔首。
财政局代表赵敏接着提问：“财政投入三百二十万元，主要用于平台开发与人员培训。未来每年运维费用预计多少？是否有专项资金保障？”
林辰早有准备：“开发成本一次性投入，后续运维由现有信息团队承担，不新增编制。系统已接入区政务云，资源复用率超过百分之七十。过去半年，运维支出仅三十八万元，且可通过服务效能提升间接节约行政成本。”
他展示一张折线图：“以企业审批为例，每缩短一天，全区节省人力工时约一百二十个。按最低薪酬折算，年化节约超两百万元。”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周正言翻开手头的验收材料，忽然问：“你说这模式起源于街道，那在区级层面，如何避免部门壁垒导致执行打折？”
林辰早料到这一问。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上周发改局孙科长组织的跨部门协调会，各位有参加的吗？”
几人点头。
“会上我们梳理了十五项共性堵点，当场明确责任单位和解决时限。”林辰调出会议纪要截图，“这不是靠我个人推动，而是建立了‘问题闭环管理机制’。每一个卡点，都有记录、有跟踪、有反馈。”
他顿了顿：“制度能落地，是因为它让各部门都看到了好处——审批快了，考核分数上去了；企业满意了，投诉率下降了。没人愿意回到过去那种推诿扯皮的日子。”
周正言合上材料，嘴角微动：“不错。不是搞花架子，是真解决问题。”
十一点零七分，专家组闭门评议。十二分钟后，周正言宣布：“河东区中小企业数字化服务项目资料齐全、成效显着、机制可行，验收通过。建议列为全区年度优秀政务创新案例，上报市里参评‘基层治理标杆项目’。”
掌声响起。林辰站在原地，只微微点头致意。
会后，区委宣传部工作人员找到他：“领导说通报稿要精简，只写‘项目顺利通过验收’就行，其他细节不展开。”
林辰没争辩，反而笑着递过一份材料：“周工刚才说了句‘这才是基层治理该有的样子’，我觉得分量比我们自己说十句都有力。我整理了他会上的点评要点，您看能不能以专家视角写篇短评，放内参里？”
对方迟疑：“这得请示。”
“当然。”林辰语气平和，“我只是觉得，好做法值得被更多人看见。您也知道，现在各个街道都在问我们取经。”
那人收下材料，答应会上报。
下午两点，林辰回到办公室。手机不断震动，微信弹出多条祝贺消息。他一条未点开，而是将今天的验收纪要、专家点评、企业反馈汇编成册，标注“内部参考”，通过政务系统发送至区政府内参组，并抄送王为民秘书。
他知道，真正的传播不靠喧嚣，而靠精准递送。
傍晚六点，大楼渐静。他拎起文件夹准备离开，路过走廊宣传栏时脚步一顿。上面贴着最新一期《河东政务动态》，其中一段写道：“中小企业数字化服务平台通过区级验收，专家评价‘具有可复制推广价值’。”
他看了两秒，转身走向电梯。
顶层平台空无一人。夕阳斜照，整片新区楼宇泛着金红。他靠在栏杆边，从文件夹夹层抽出那张布票复印件。纸面已有些发毛，边角微卷。他曾用它换过银元，也曾在它背后写过贪墨账目。
如今它静静躺在指尖，不再代表攫取，而是见证——他用现代规则，做成了一件事。
风从楼宇间穿行而过，吹动文件夹封面。那行小字清晰可见：“为民为实，亦需为显。”
他将布票重新夹好，合上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