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
撤退的管道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更加逼仄。林凡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管道特有的腐臭。双臂的骨裂处传来钻心的疼痛，随着奔跑不断加剧，额头的冷汗混合着血污和污泥不断滑落，模糊了视线。
他不敢有丝毫停歇，身后那来自枢纽站的、令人牙酸的嘶鸣、惨叫和激烈的交火声，如同催命的鼓点，鞭策着他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他不知道铁鹰能抵挡多久，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狙击手是否还在暗中窥伺，他只知道，必须尽快远离那个死亡陷阱。
“凡哥！这边！”
前方传来王浩压低的、带着惊喜的呼喊。一道微弱的战术手电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如同指引归途的灯塔。
林凡精神一振，奋力向前冲去，很快看到了等在一条岔路口接应的王浩和另外两名队员。
“快！走！”林凡来不及多说，只是急促地催促。
王浩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和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紧，但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立刻架起他的一条胳膊，搀扶着他，沿着标记的路线继续狂奔。
“其他人怎么样？”林凡一边跑一边喘息着问。
“都在这边，猴子情况不太好，失血过多，一直在昏迷。老猫还能自己走。”王浩语速飞快地回答，语气沉重。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重伤员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转移，生存几率会大幅降低。
“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排水系统，回到地面！”林凡咬牙道。只有回到相对开阔的地面，才能获得喘息之机，才能有机会救治伤员。
队伍汇合后，速度提升了一些，但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并未真正安全，身后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追来。
幸运的是，或许是那枚被遗弃的灵能结晶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也或许是虫群在清理完枢纽站后需要时间消化，预想中的追击并未立刻出现。
队伍沿着来路，艰难地跋涉。穿过那片令人心悸的、依旧残留着幽蓝色磷光和蚀骨虫残骸的区域，蹚过冰冷恶臭的积水，攀爬湿滑的管道斜坡……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不是管道内诡异的磷光，而是外界那永恒灰暗、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自然微光！
“快到出口了！”一名队员兴奋地低呼。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疲惫不堪的身体。众人鼓起最后的力气，向着光亮处冲刺。
“噗通！”
第一名队员率先爬出了排水口，贪婪地呼吸着外面虽然污浊却远比管道内清新的空气。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林凡在王浩的帮助下，最后一个钻出了那令人窒息的洞口，重新回到了那片被尘埃云笼罩的、破败的废墟世界。微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他却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清点人数！警戒四周！”林凡强撑着下达指令，身体靠在一块断裂的混凝土板上，几乎站立不稳。
王浩迅速清点：“凡哥，我们出来了……算上你，一共……九个人。”
进去时二十一人，出来只剩九人，还包括两名重伤员。损失超过一半。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每个人心头。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伤员无意识的呻吟在风中飘荡。
“此地不宜久留，铁鹰的人或者虫群随时可能出来。”林凡压下心中的悲恸，目光扫过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废墟，“大牛的车应该在预定接应点，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不对！
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的喘息声，周围竟然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畸变体的嘶吼，没有风声，甚至连远处武器库方向的枪声和爆炸声都彻底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种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加可怕！
“戒备！”林凡用尽力气嘶吼，同时猛地端起挂在身前的突击步枪，尽管双臂疼痛欲裂。
幸存的队员们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强打精神，依托出口附近的掩体，紧张地环顾四周。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隐隐传来。地面上的细小碎石开始轻微地跳动。
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个城市地基都在哀嚎的巨响，从他们刚刚逃出的排水系统深处，轰然爆发！
声音并不尖锐，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如同巨兽在深渊中的咆哮！
林凡等人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排水口附近的地面瞬间裂开数道狰狞的缝隙，大片的建筑残骸和泥土簌簌落下，几乎将刚刚的出口掩埋！
剧烈的震动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才缓缓平息。
扬起的尘埃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微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爆炸的恐怖动静惊呆了，脸上写满了骇然。
“是……是武器库方向……”王浩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林凡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他望向武器库的方向，虽然被废墟和尘埃阻挡视线，但他能想象到那里的景象。
如此规模的爆炸和塌陷……绝对不仅仅是常规交火或者灵能结晶失控能造成的！
是那株诡异植物的母体被彻底引爆？还是武器库内部封存的某些危险品被意外触发？抑或是……铁鹰或者那个狙击手，在最后关头动用了什么同归于尽的手段？
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第七区旧武器库，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很可能已经不复存在，或者变成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深邃的死亡禁区！
他们之前的所有谋划、牺牲和挣扎，在这一声毁灭性的巨响中，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凡哥……我们……”一名队员声音颤抖，带着茫然和后怕。如果他们再晚上来几分钟，恐怕就要被活埋在地底，与铁鹰的人和那些虫子一起陪葬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震惊和后悔的时候。
“走！立刻去接应点！和大牛汇合！”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因为脱力和震惊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巨大的爆炸必然会引起各方注意，包括可能存在的“铁鹰”援军，以及周围被惊动的、更加危险的畸变体。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新的风暴眼。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搀扶着伤员，踩着仍在微微颤动的大地，向着预定的接应点快速移动。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不仅因为战友的牺牲，更因为那声爆炸所带来的、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深深的忌惮。
他们成功地在地底引爆了一场灾难，重创了对手，但也亲手毁掉了原本的目标，并且可能释放出了更可怕的东西。
亡命归途，并未因为离开地底而变得轻松，反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接应点，已经能看到张大牛那几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轮廓时，林凡怀中的便携式单兵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有特定识别码的呼叫信号！
是基地的紧急通讯！
林凡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迅速按下接听键。
苏婉那平日里清冷镇定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和紧迫，透过电流传了过来：
“林凡！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听到请回答！”
“我们刚出来，正在撤离。基地出了什么事？”林凡沉声问道，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苏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语速飞快地说道：
“基地没事。是侦察哨发现的新情况！大约二十分钟前，一支规模庞大的、装备精良的车队，打着‘铁鹰庇护所’的旗帜，已经从北部进入城市废墟，正在朝着你们所在的第七区方向高速机动！预计最多半小时后抵达！”
“另外……根据能量监测仪的异常读数显示，在武器库发生大爆炸的同时，一个……一个极其强大的、无法估量的灵能反应源，在爆炸点下方约一百米深处被短暂激活，随后又迅速沉寂……我们无法判断那是什么，但它的能量层级……远超我们之前记录过的任何畸变体，甚至超过了系统对‘灭世级’的初步定义阈值！”
“林凡，立刻撤离！以最快速度返回基地！重复，立刻撤离！”
通讯到此戛然而止，似乎是受到了强烈能量干扰。
林凡握着通讯器，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铁鹰的大部队即将抵达！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苏婉所说的，那个在爆炸中被短暂激活的、超越“灭世级”定义的……灵能反应源？
武器库的地下，到底埋藏着什么？！
他猛地回头，望向那片被尘埃笼罩、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爆炸的区域，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骇与凝重。
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