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蔫的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跟炮弹出膛似的冲出了屋子,那股子急切劲儿,连王长贵都看得一愣。
陈放不急不躁,回屋披上外套,检查了一下脚上的棉鞋,这才跟了出去。
俩人一前一后,顶着愈发紧密的风雪,直奔后山。
韩老蔫在前面带路,走得飞快,专挑他熟悉的老猎道。
可没走多远,就被陈放叫住了。
“韩大爷,走这边。”陈放指了指旁边一片看起来更难走的积雪地。
“你小子懂个啥?”
韩老蔫不乐意了,脖子一梗,“这条道儿我走了几十年,省劲!”
陈放没跟他争,只是平静地指了指韩老蔫脚下。
“您脚边那几颗黑豆,是野兔拉的。”
“再往前五十米,那棵歪脖子树下,雪层下面是狐狸的储粮窖。”
“咱们身上的味儿,踩上去就是个信儿,告诉山里所有长耳朵的,咱们来了。”
韩老蔫的脚步瞬间就钉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了看雪地里那几颗不起眼的粪球,又顺着陈放的手指望向远处的歪脖子树,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他娘的……”韩老蔫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闷着头,老老实实地退了回来,跟在了陈放身后。
这下,他彻底收起了那份自矜,一步不差地踩着陈放留下的脚印。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站在了“一线天”的北边谷口。
寒风从狭窄的谷口灌进来,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
“好地方!”韩老蔫的眼睛亮得吓人,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感受着风从指缝刮过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风,至少要刮到后半夜!”
“咱们要是从这儿进去,把猪群往南边赶,它们除了顺着谷底跑,没第二条活路!”
他兴奋地搓着手,几十年的经验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地形的妙处。
陈放却没有他那么激动,他走到谷口的一侧,蹲下身,扒开积雪,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冻土和碎石。
他捻起一点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伸手摸了摸峭壁上一丛冻得发黑的灌木根部。
“韩大爷,这地方,野猪来过,而且是常客。”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你看这边的石头,下面都有被蹭亮的痕迹,是野猪蹭痒留下的油泥。”
“还有这土里的味道,一股子臊臭味,新鲜得很,不出三天。”
韩老蔫凑过去一看,果然,几块半埋在土里的大石头,侧面光滑油亮,跟他家用了几十年的灶台有的一拼。
他心里对陈放的本事,又敬畏了几分。
这小子,不光会看天,还会看地,鼻子比狗还灵!
“走,去南口看看‘口袋底’。”
两人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绕到“一线天”的南边出口。
这里的地形豁然开朗,但最关键的,是谷口收窄的地方,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天然形成了一个瓶颈。
“就是这儿!”
韩老蔫一拍大腿,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把它们赶到这儿,就是关门打狗!”
陈放点了点头,用脚丈量了一下最窄处的宽度,又抬头看了看两边山坡的高度和坡度。
一切,都和他脑中的构想完美契合。
……
回到村子,顾不上休息,陈放吹了声口哨,五条狗瞬间从院子里蹿了出来,精神抖擞。
他和韩老蔫,带着犬群,没走大路,而是钻进了村子西头一片没人去的小山坳。
这里的地形和“一线天”有几分相似,只是规模小了很多,正好用来演练。
“今天,咱们不打兔子,就练一件事。”
陈放解下身上那个装肉干的布袋,在雪地里拖行,留下了一道充满诱惑气味的痕迹,模拟野猪的逃跑路线。
然后,他把布袋扔在了山坳最南边的开阔地。
“追风,雷达!”
陈放指了指那道痕迹的起点。
雷达第一个上前,它没有低头,而是扬起脑袋,对着空气抽动着鼻子,那对大耳朵飞快地转动。
几秒后,它“汪”的一声短吠。
追风接到信号,立刻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这是“全体出击”的命令!
守在旁边的踏雪和幽灵瞬间化作两道黑影,一左一右,沿着山坳两侧的坡地,飞速朝着南边包抄过去。
它们的动作和上次追兔子时截然不同。
不是直线追击,而是在陈放断断续续的口哨声指挥下,不断进行着“之”字形的穿插跑动。
韩老蔫站在陈放身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打了一辈子猎,放狗就是一窝蜂地冲,咬住哪个算哪个。
哪见过这种阵仗?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命的黑煞动了。
陈放一个急促的短哨,黑煞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冲,却没有追向那个肉干袋子,而是在距离袋子十几米远的一处隘口猛地停住!
它四肢张开,身体压低,胸前厚实的护甲正对着山坳的来路,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威胁声。
它像一尊黑色的门神,死死卡住了那个最关键的位置。
这就是陈放计划中的那堵“墙”!
“停!”
陈放又是一声长哨。
包抄到位的踏雪和幽灵,以及正面冲锋的黑煞,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齐刷刷地回头看向陈放,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韩老蔫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指着那几条狗,又指了指陈放,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这是咋练出来的?”
“韩大爷。陈放平静地解释。
“每条狗,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出现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陈放走上前,挨个揉了揉狗头,把肉干分给它们作为奖励。
“再来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模拟,一次又一次的纠正。
五条狗的默契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夕阳西下,最后一次演练结束。
韩老蔫默默地走到那个被黑煞当做目标的隘口,用脚踩了踩那里的雪地。
雪被踩得结结实实,留下了黑煞沉稳的爪印。
他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那张老脸上,只剩下混杂着兴奋和感叹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