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没推辞,接过那碗热水喝了一大口,暖意顺着喉管一直淌进胃里。
他把那个黑乎乎的野菜团子掰成两半,一半递到磐石嘴边,一半喂给虎妞。
两只狗吃得又快又香,舌头卷过,连陈放指尖沾上的那点碎屑都舔得干干净净。
看着这一幕,小琴眼圈又是一红,想笑,可嘴角却怎么也提不起来,最后只能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睛。
陈放又随口问了问她们开春下种的事,得知队里看在老杨的面子上,给她们娘俩记了最低的工分,起码饿不死,他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眼看日头已经偏西,刚过晌午。
他站起身,“大娘,小琴妹子,我得回去了。”
“哎呀,这才刚来,吃了饭再走!”
老婆子一听就急了,连忙上前挽留,“这大老远跑一趟,咋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
“不了,山里还有事。”陈放说道。
这话不是推辞。
他走到院子中央,嘴唇微动,吹出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口哨。
一直守在院门口的追风它们立刻站了起来,队形整齐。
而刚刚还围着小琴恋恋不舍,用脑袋蹭着她裤腿的磐石和虎妞,在听到哨声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
它们回头看了看小琴,喉咙里发出不舍的呜咽,虎妞更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琴还放在它头上的手。
但,也仅仅是犹豫了一秒。
下一刻,两条狗毫不迟疑地转身,小跑着回到了陈放身边,自动站进了队伍里属于它们的位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这一幕,让小琴和她娘彻底看傻了眼。
小琴那只还停在半空的手,就那么僵住了。
她无法想象,就在刚才,还对自己依恋不舍的磐石和虎妞,怎么会因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哨声,就变得如此……陌生。
“陈……陈大哥,它们……”小琴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它们是好狗,懂规矩。”
陈放伸手拍了拍磐石宽厚的脊背,朝母女俩摆了摆手,没再多说,转身带着犬群,走出了院子。
小琴和她娘一直追到村口,看着那一高七矮的身影,踏着融化的雪水泥泞,消失在暮色渐染的山林里。
回程的路,比来时要难走十倍。
太阳把山路上的积雪烤成了一滩滩半融不化的烂泥,雪水混着冻土,黏稠得能把人的鞋底给吸住。
一脚踩下去,拔出来都要费半天劲。
磐石和虎妞的情绪明显很低落。
两个大家伙不再像来时那样撒欢,只是默默跟在陈放身后,时不时就停下来。
扭头朝着白桦林大队的方向望一眼,喉咙里发出几声细碎、带着委屈的哼鸣。
陈放没催,也没出声安慰。
狗是有感情的,这种牵绊,得靠时间来磨。
陈放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几分。
七条狗感受到他的变化,低落的气氛一扫而空,整个队伍的速度都提了起来。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在寂静的山谷里由远及近。
陈放停下脚步,缓缓抬起一只手。
七个身影,瞬间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呜……”
雷达的鼻子几乎贴在了地面上,在潮湿的泥土上用力抽动,两只大耳朵警惕地转向溪流拐弯处的那片泥滩。
它喉咙深处发出被死死压抑住的低吼,那是猎犬发现猎物时,兴奋又紧张的信号。
就是这儿。
陈放对着犬群,做出了几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他的手指并拢,手腕向下轻轻一压。
磐石和黑煞庞大的身躯立刻压低,迈开四爪,悄无声息地朝着溪流的下游摸去。
接着,陈放的食指和中指朝左右两个方向轻轻一分。
幽灵和踏雪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融进了两侧的树影里。
最后,陈放的手指向前一点。
一直安静等待的追风昂起头颅,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咆哮。
雷达像是得了圣旨,扯开嗓子就冲了出去。
一边撒开四条腿狂奔,一边“汪汪汪”地疯叫起来,那声音在山谷里来回激荡,充满了嚣张的挑衅。
“噗通!噗通!”
几乎就在雷达叫声响起的同时,河岸边那处被老树根掏空了的土洞里,猛地窜出两个黑乎乎、油光水滑的身影!
水獭!
它们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破了胆,想都没想,就顺着那条它们踩出来的滑道,尖叫着直奔溪流而去。
然而,当它们一头冲到水边时,却绝望地发现,下游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座黑色的“礁石”。
磐石和黑煞就那么半蹲在浅水里,冰冷的河水没过它们的爪子。
但它们的身躯稳如山岳,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两只水獭吓得一个急刹,掉头就想往岸上跑。
可岸上的路,也被堵死了。
幽灵和踏雪从左右两侧的林子里闪电般窜出,正好封住了它们回巢的路线。
两只水獭被死死围在小小的泥滩上,急得吱吱乱叫,在原地疯狂打转。
它们一身皮毛光滑,在水里是滑不溜手的好手,可一到了陆地上,一身的本事就废了大半。
雷达还在外围不停地吠叫,制造着混乱和压迫。
追风则冷静地站在高处,俯瞰着整个包围圈,确保万无一失。
虎妞跟在陈放身边,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场围猎,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陈放没有让狗群上前撕咬。
他要的是两张完整的皮子,而不是一堆烂肉。
他缓步走了过去,手里的剥皮小刀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反握在手。
那两只被围困的水獭,发出绝望的尖叫,其中一只像是豁出去了,猛地朝着相对瘦弱的幽灵扑了过去。
幽灵甚至没动,只是在对方扑到跟前的瞬间,轻巧地向旁一跃,就让开了攻击。
而就在水獭扑空的瞬间,陈放动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手腕一翻,刀光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另一只水獭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当场瘫软在了泥地里,连挣扎都忘了。
不到十分钟,战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