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炸开的劲儿还没散干净,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爬。林宇撑着打颤的膝盖,觉着浑身骨头像是被拆零碎又胡乱怼上了,没一处听使唤。他晃了晃发木的脑袋,耳朵里尖鸣慢慢弱下去,只剩下一股被掏空了的虚。
抬眼瞅,头顶上那片倒挂的石林子还在,幽蓝的光倒是透亮了不少,没了之前那股子腻歪人的邪气。脚底下溜滑的地皮也哑火了,映不出人影,像是耗干了最后那点精气神。
账是算完了,道还得自己一步一步量。
他最后瞥了眼爹坐化的地界,那副骨头架子在冷清蓝光里显得格外孤清。没再多瞅,他把手里那枚已经温吞下来的身份牌攥死,转身,顺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捱。
每一步都踩在空落落的井里,伤腿麻木地拖着,像截借来的柴火棍。怀里那几样玩意儿——白塔铁片、金属钥匙还有黑石头,都歇菜了,再没半点动静,成了实打实的死物。只有爹那本用防水布裹严实的笔记,还沉甸甸地夯在心口,提醒着他这一路是打哪儿蹚过来的。
钻过那道没了能量支撑、变得普普通通的石缝,他又回到了倒悬石林的“脚底板”。石头柱子还戳着,巨兽骨头还哑巴着,可那股子无处不在的压人劲儿没了,像是随着那场“大清账”,啥盘踞在这儿的赖皮魂儿被连根薅了。
他凭着记忆,顺着破败栈道往下出溜。下去比上来还费劲,腿脚不跟劲儿,好几回差点秃噜下去,全凭胳膊死死搂住那些滑不溜手的梁柱子。等终于踩着实土,回到那股子烂树叶子味儿的地下河边时,他差点直接瘫地上。
墨绿色的河水还死着,那些磷光菌斑暗了不少,不再像密密麻麻的偷窥眼。对岸那辆半沉的勘探车,在黑咕隆咚的水里就剩个模糊影子。
他喘匀了气,找到那根耷拉下来的藤条,又把套索甩上去,更费劲地荡了回去。重新爬进驾驶舱,那勘探队员的骨头架子还原样摆着,只是空气里那股混着死气和烂肉的味儿好像淡了点。
他没耽搁,顺着原路,穿过飘着冷香的窟窿,爬过窄憋石头缝,重新站回那片长着发光苔藓、挂着倒悬水晶锥的洞穴。蓝汪汪的微光还在,却不扎心了。
好像啥都没变,又好像啥都翻了个儿。
他继续往外走,穿过岩洞,重新踏上那条往上走的、碎石头硌脚的坡道。越往外,空气里那股硫磺铁锈味越淡,属于外头世界的、带着土腥子和草屑味儿的风,丝丝缕缕透了进来。
等他终于瞧见那个被碎石块半掩着的、通着“摇篮”底层的洞口时,竟觉着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没急着出去,背靠洞口石壁喘粗气,听着外头死一样的静。
“摇篮”系统让他整报废了,那些靠着这玩意儿续命的“外皮”怪物,八成也彻底凉透了吧?杨那伙人,是不是也嗅着味儿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样再也指不了道的玩意儿,又掂了掂手里这根陪他走了一路的、锈秃噜皮的钢管。
外头等着他的是啥,不知道。
可他明白,从这儿迈出去,往后,道就得换种走法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外界活气的风,拄牢钢管,弓下腰,从那个窄瘪石缝里,一点一点,挤了出去。
外头,是废铁,是荒土,是望不到边的钢铁坟圈子。可远远的天边边上,好像撕开了道灰蒙蒙的薄亮。
天,快要擦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