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
老猫撂下这仨字时,林宇好像已经闻见了那股子混杂着腐烂物、化学剂和不明淤积的、呛鼻的恶臭。那不是啥好地界,阴,潮,四处是摸不透的凶险,可能比“观察者”的笼子更要命。可他瞅着老猫昏暗中灼灼发亮的眼珠子,里头没半点玩笑,只有被逼上梁山的狠劲。
他没吱声,只点了点头。
老猫不再磨蹭,引着他退回到废弃服务器走廊深处,在一个瞧着像检修井盖的地界停下。井盖死沉,边沿和地面几乎严丝合缝,糊着厚厚油污锈垢。老猫蹲下身,从工装裤侧兜掏出一套小巧趁手的撬棍,熟稔地卡进缝里,膀子筋肉虬结,闷哼一声,把那沉甸甸的铁盖子生生别开条缝。
一股更冲、更腌臜的恶臭劈头盖脸涌上来,像只无形拳头,狠狠捣进林宇鼻腔肺管子里。他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出来。
“下!”老猫低喝,自个儿先抓住井壁里头冰凉湿滑的梯子,狸猫似的出溜下去。
林宇看了眼那黑咕隆咚的口子,深吸一口……不,他屏住气,跟着往下爬。梯子又冰又滑,带着黏抓抓的触感。下到半截,脚就踩进了没过脚脖子的、冰凉的污水里。恶臭几乎成了形,裹着他,往衣裳纤维里钻,往每个毛孔里渗。
井盖在头顶被老猫小心合严,最后那丝微弱光亮没了,彻底的黑暗和更凶的气味把他俩囫囵吞了。只有远处不知哪个旮旯传来的、空洞的滴水声,和脚下污水慢悠悠流动的汩汩声。
“跟着,别拉胯,别瞎摸。”老猫的声儿在黑暗里响起来,带着嗡嗡的回音。他拧亮了头灯,一道昏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头一小片浑浊水面和布满滑腻苔藓的拱顶。
林宇跟在他屁股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在污水里蹚。水冰凉,刺激着腿上的伤,一阵阵抽着疼。水底下地不平,有时是硬底,有时是厚淤泥,一脚下去,不知陷多深。他得把精神头全卯上,才勉强咬住老猫。
头灯光底下,能瞅见污水面上漂着各样叫不上名的零碎,偶尔有肥耗子“吱溜”从旁边窜过,消失在黑地里。洞壁上除了苔藓,还能看见些怪异的、像是啥活物留下的黏液痕,颜色暗沉,散着股不同于污水的、微弱的腥气。
老猫对这儿门儿清,他走的不是主道,专挑更窄憋、瞧着更少人蹚的支线钻。有时得弯着腰过,有时甚至得蹚齐腰深的水。他很少言语,只偶尔停下,支棱耳朵听会儿,或是用灯光警醒地扫扫前后。
林宇闷头跟着,法医的本能让他不停踅摸着四周。这儿和他早先逃出来的那个排水枢纽感觉两样。那枢纽虽也脏乱,更像城市基建设施。而这儿……更原生态,更……“野”。空气里除了污水恶臭,好像还夹着一丝极淡的、类似“摇篮”深处菌丝网络的甜腥腐败气,虽微弱,却让他后脑勺发麻。
难道这下水道,也和“摇篮”勾连着?还是他紧张过头魔怔了?
蹚了不知多久,兴许半个钟头,兴许更长,老猫在一处稍宽绰的、像个小汇流点的地方刹住脚。这儿水响更大,空气也稍微活泛点。旁边有个水泥砌的、高出水面的小台子,上头堆着些废沙袋和破烂。
“喘口气。”老猫关掉头灯省电。黑暗再次压下来,只有远处滴水声格外清亮。他从背包里又摸出水壶,递给林宇。
林宇这回没客套,接过灌了几大口。冰凉水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火烧火燎,可胃里因为长时间空着和恶臭腌臜,开始隐隐拧着疼。
“咱……奔哪儿去?”林宇靠着冰凉湿漉的水泥壁,喘着粗气问。
“找个能透口气的地界。”老猫的声在黑暗里有点飘,“‘观察者’的爪子暂时探不了这么深,可也不是百分百太平。这底下……有别的幺蛾子。”
“别的幺蛾子?”林宇心口一抽。
“耗子,变异的大家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老猫顿了顿,像在掂量词句,“基金会早年有些实验渣滓,没收拾利索,渗下来了。这么多年,天晓得养出了啥怪物。”
林宇想起洞壁上那些怪黏液痕。不是耗子留的。
“那个‘白塔’……”林宇试探着问,“你知根底不?”
黑暗里,老猫像瞥了他一眼,尽管瞅不见。“只摸个大概方向,在旧工业区边沿,靠山的地界。具体口子……没人门清,或者说,门清的都挺了尸。”他声儿沉下去,“隼搞来的坐标,怕是咱唯一的念想。”
唯一的念想,指向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坟茔。林宇只觉得浑身乏力。
正这当口,老猫突然猛地挺直腰板,头灯“啪”地亮起,光柱警醒地扫向汇流点下游的黑暗深处。
“听见没?”他压着声,近乎气音。
林宇屏住气,支棱耳朵听。除了没完没了的水响和滴水声,好像……有种极细微的、像无数小爪子刮擦硬物的“沙沙”声,正从下游顶过来,而且越来越近。
老猫脸色变得铁青。“操……是‘清道夫’的探路虫……咋撵到这儿了!”
他一把薅起林宇:“撒丫子!不能呆了!”
俩人顾不上散架的身子,再次蹚进污浊浑水里,朝着上游,连滚带爬地狂奔。身后,那让人汗毛倒竖的“沙沙”声,像索命的潮,死死咬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