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素白面具上没有任何纹路，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面具之下的目光冰冷如刀，仿佛能直接剖开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更令陆琰毛骨悚然的是，他竟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守山人印记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可眼前这人站在那里，却似一片虚无，仿佛与这片荒漠融为一体。
“你是谁？“陆琰咬牙问道，声音因剧痛而嘶哑。
白袍人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如玉，在血月下泛着冷光。一个简单的下压手势。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天而降。
“轰！“
陆琰身侧垂死挣扎的沙暴地龙突然僵直，随即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
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万钧重锤击中，瞬间分崩离析。无数暗红晶簇炸裂开来，却在飞溅的瞬间诡异地凝固在半空，随即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侵入陆琰体内的污秽能量，竟也在这股力量下被硬生生逼出。
一缕缕暗红雾气从他毛孔中渗出，在空气中扭曲挣扎，最终消散无踪。
陆琰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右臂的晶化停止了蔓延，但已经侵蚀的部分并未消退。
他警惕地盯着白袍人，心中警铃大作——这种举重若轻的力量，远超寻常净世使。
“守山一脉，果然一代不如一代。“白袍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陆远山若看到你这般狼狈，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陆琰心头一震。
对方不仅知道守山人，竟还直呼初代名讳。
“你到底——“
话未说完，白袍人突然抬手打断了他。面具转向石阵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它要醒了。“
仿佛印证这句话，整个环形洼地突然剧烈震动。
黑色巨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石阵中央的洞口猛然扩大，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硫磺气息喷涌而出，混合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意志，瞬间笼罩了整个石阵。
“阿莲......“陆琰的守山人印记疯狂跳动，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熟悉的血脉呼唤突然变得强烈无比，从洞底深处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
“愚蠢。“白袍人冷声道，“那不是你的小丫头在呼唤，是在模仿她的气息，引你上钩。“
陆琰猛地转头：“你知道阿莲在哪？“
白袍人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抬手，一道银光从袖中射出，直取陆琰眉心。
陆琰本能地侧头闪避，却发现那道银光在即将触及他时骤然转弯，精准地击中了他身后一团从沙地中悄然升起的暗红雾气。
雾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消散。
“归墟的。“白袍人淡淡道，“你身上有它想要的东西。“
陆琰心中一凛，立刻想到了那块被封印的红晶核心。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对方刚才施展的手段——那道银光中蕴含的力量，竟与守山人灵力有七分相似。
“你到底是谁？“陆琰再次问道，这次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为何知道这么多？“
白袍人静立片刻，突然抬手摘下了面具。
血月之下，那张脸让陆琰如遭雷击……
银灰色的瞳孔，没有眼白，像两轮冰冷的满月镶嵌在苍白的脸上。右眼眼角处，一道细长的暗红晶痕蜿蜒而下，犹如泪痕。
这张脸，与陆琰在皇陵壁画上看到的银瞳尊者一模一样。
“陆明远......“陆琰下意识后退一步，玉心剑虽失，右手仍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你不是被封印在归墟之门了吗？“
银瞳——陆明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封印？那不过是我与兄长演给归墟看的一出戏。“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让陆琰一时语塞。
初代守山人陆远山与银瞳陆明远兄弟反目，不是事实？
那三百年的争斗、无数人的牺牲，又算什么？
似乎看穿了陆琰的思绪，陆明远摇头：“时间不多，我没空给你上历史课。“
他指向那个正在扩大的洞口，“下面是三神山地脉的，也是归墟在这个世界最早凿开的。你的小丫头被带到了那里，作为唤醒的钥匙。“
“山神？“陆琰皱眉，“那到底是什么？“
“归墟的幼体。“陆明远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或者说，一个正在孵化的。一旦完全苏醒，它将彻底打通这个世界与归墟核心的通道。“
陆琰突然想起在昏迷中看到的恐怖景象……那暗红星云般的归墟，以及深空中冰冷的注视。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陆琰警惕地问，“净世使不是一直在为归墟效力吗？“
陆明远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陆琰毛骨悚然：“净世使？不过是一群被谎言蒙蔽的可怜虫。“
他指了指自己眼角的晶痕，“你以为这是什么？归墟的污染？不，这是，是我主动接纳的一缕归墟本源，为了从内部了解我们的敌人。“
陆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主动接纳归墟之力？
这简直疯狂！
但更疯狂的是，如果陆明远所言非虚，那么他可能是唯一真正了解归墟本质的人。
“那你现在——“
“我要下去。“陆明远打断他，“三百年的布局，就为了这一刻，但需要你的帮助。“
陆琰眯起眼睛：“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陆明远突然抬手，一道银光射入陆琰眉心。
陆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识海轰然震动，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三百年前，陆远山与陆明远并肩立于雪山之巅，面对初现的归墟裂缝；兄弟二人密议，决定一个正面抵抗，一个潜入敌营；
陆明远主动接纳归墟之力，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净世使的创立本是为了对抗归墟，却被潜伏的归墟意志扭曲了教义；
历代守山人与净世使的厮杀，背后都有归墟在推波助澜......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场景：
归墟深处，无数世界精华被抽取的恐怖装置中心，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暗红晶体，晶体内部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胎儿般的黑影。
那才是归墟真正的核心，一个正在孕育的“某种存在“。
陆琰猛地回神，冷汗浸透后背。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不可能是伪造的记忆。
“现在你明白了。“陆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归墟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一个被出来的工具。那些高维存在创造了它，用来收割像我们这样的世界。“
陆琰的喉咙发干：“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体内有初代的血脉。“陆明远的目光落在陆琰眉心的印记上，“而且，你已经接触过，却未被完全腐蚀。这在三百年来是首例。“
洞口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黑色巨石开始出现裂纹。时间不多了。
“下去之后呢？“陆琰沉声问。
“找到你的小丫头，破坏仪式。“陆明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泪滴状晶体——初代守山人之泪！“用这个净化她体内的污染。至于山神......“
他银灰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决绝，“交给我。“
陆琰盯着那滴泪晶，突然想起净世塔中初代遗体消失的场景。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陆远山前辈他......“
“兄长选择了牺牲。“陆明远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就像钱禹，就像所有真正的守山人一样。“
提到钱禹，陆琰心中一痛。
那个亦敌亦友的男人，最后时刻的决绝仍历历在目。
“好。“陆琰终于点头，“但我有个条件——告诉我白薇和白芷的下落。“
陆明远微微颔首：“她们追踪另一批净世使去了寒溪林，暂时安全。“他顿了顿，“不过，如果你在这里失败，她们的安全就毫无意义。“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陆琰头上。
是啊，如果山神苏醒，整个世界都将沦陷，个人的安危又算什么？
“走吧。“陆明远转身面向洞口，银灰色的瞳孔在血月下泛着冷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回头，不要犹豫。归墟最擅长利用人心的软弱。“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深不见底的洞口。
随着距离拉近，陆琰的守山人印记跳动得越来越剧烈，仿佛在警告他前方的大恐怖。
就在他们即将跃入洞口的刹那，陆明远突然抓住陆琰的手臂：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果看到我的眼睛完全变成红色，立刻杀了我。“
不等陆琰回应，一股强大的推力从背后袭来，两人一同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下坠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
黑暗中充斥着诡异的低语，时而像千万人同时呢喃，时而又像某种非人的生物在嘶鸣。
陆琰的守山人印记自动亮起，银灰色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洞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暗红色晶体，内部隐约可见扭曲的阴影在蠕动。
“别看。“陆明远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那是被归墟吞噬者的残念。“
下坠突然停止，两人落在一片柔软的微微起伏的地面上。
陆琰的印记光芒照亮了四周：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内，地面和穹顶都由那种暗红晶体构成，无数细小的脉络在其中流淌着微光，如同血管。
空间中央，一个由七根晶柱环绕的祭坛上，静静躺着阿莲瘦小的身影。
她悬浮在离台面三尺高的位置，全身被暗红丝线缠绕，眉心原本的金莲印记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阿莲！“陆琰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陆明远一把拉住。
“等等。“银瞳的瞳孔紧缩，“不对劲。“
话音刚落，祭坛周围的七根晶柱突然同时亮起。暗红光芒中，七个身披白袍的身影缓缓浮现——净世使的七芒星议会。
他们环绕祭坛而立，兜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七双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眼睛清晰可见。
“陆明远大人。“为首的白袍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您终于回来了，山神已经等您三百年了。“
陆琰震惊地看向身旁的银瞳，却发现对方的嘴角正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是啊，我回来了。“陆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右眼眼角的晶痕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带着最后的钥匙。“
在陆琰惊恐的目光中，银瞳尊者的双眼——那双标志性的银灰色瞳孔——正逐渐被暗红色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