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死水微澜
“右满舵！紧急上浮！释放所有声学诱饵！”汉森的吼声在“梭鱼”潜航器狭小的舱室内炸响，几乎盖过了刺耳的警报。
驾驶员“梭鱼”脸色煞白，但双手稳如磐石，猛地将操控杆推向极致。
潜航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地向海面方向扎去。
与此同时，尾部发射管将剩余的声学诱饵全部弹出，在身后制造出一片混乱的噪音屏障。
“水鬼”和“夜莺”刚刚被拉回舱内，隔离舱门尚未完全闭合，冰冷的海水顺着缝隙涌入，在地板上肆意横流。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厚重的潜水服上还挂着深海的寒意。
“它们速度太快了！”
“夜莺”盯着后方传感器屏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三个高速移动的红点，代表那三头“掠鳐”UUV，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轻易地绕开了大部分诱饵，速度几乎未减，死死咬在后方。
“距离三百码！还在快速接近！”
“梭鱼”的声音紧绷如钢丝。
汉森一把抓过武器控制杆，手动操控潜航器尾部那门可怜的小口径水下脉冲炮。
“稳住！给我三秒钟稳定射击窗口！”
潜航器在巨大的过载中剧烈颠簸，汉森的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他眯起眼睛，透过观察窗死死锁定后方那三点急速放大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冰冷、纯粹，不带任何情感，只有赤裸裸的毁灭欲望。
“就是现在！”
他猛地按下发射钮。
“嗡——轰！”
一道粗大的、扭曲周围水体的低频脉冲能量束，如同沉睡巨人的怒吼，向后喷射而出。
脉冲并非直接瞄准UUV，而是轰击在它们前方的水体和岩层之间。
效果立竿见影！
恐怖的能量冲击在水中制造出短暂的真空泡和剧烈的乱流，仿佛在深海中引爆了一枚小型炸弹。
冲在最前方的那头“掠鳐”UUV显然没预料到这种范围攻击，直接被乱流掀飞，失去了平衡，狠狠撞在侧面的岩壁上，发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和碎裂声，体表的幽蓝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但另外两头，只是动作微微一滞，传感器球体红光急闪，似乎瞬间分析了攻击模式，竟灵巧地借助爆炸产生的反向推力，以一个更刁钻的角度，再次加速冲来！它们头部的水流发射口再次亮起蓄能的幽光。
“妈的！它们学得更快了！”
“水鬼”咒骂着，抓起自己的武器，尽管知道在这深海中，轻武器对那种怪物效果有限。
绝望，如同深海的压力，再次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海象”号指挥中心，气氛凝固如冰。
主屏幕上，代表着“梭鱼”一号和二号的光点正疯狂向上移动，而后方，两个代表着死亡的红点紧追不舍，距离在不断缩短。
代表脉冲炮射击的能量波纹刚刚散去，但只清除掉了一个威胁。
凌风站在全息台前，身体绷得笔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能通过加密频道听到“梭鱼”内部混乱的声响，听到汉森粗重的喘息，听到警报声刺耳的尖叫。每一个声音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他不能启动【超感指挥时间】。
距离太远，水下的复杂环境使得信息传递存在延迟，远程微操毫无意义，反而可能干扰汉森的判断。
他只能相信他的队员，相信他们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和直觉。
“母舰能否提供任何支援？”
“墓碑”的声音嘶哑，他拳头紧握，恨不得自己就在那艘小小的潜航器里。
“不行！”
“公爵”脸色难看地摇头，“距离太远，我们的武器无法有效覆盖。强行发射鱼雷，大概率会被拦截，甚至可能误伤‘梭鱼’。电子干扰……对方似乎完全免疫了！”
凌风沉默着，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过滤着所有已知信息：UUV的行为模式、它们对声学诱饵的识别、对脉冲炮的快速适应、以及……那个神秘的数据包和警告……
“幽灵频率……”凌风突然低声说。
“什么？”“公爵”一愣。
“渡鸦！”凌风猛地转头，看向角落里依旧在全神贯注监控着信号的分析官，“立刻，尝试用我们捕获的那个‘幽灵频率’特征，向‘梭鱼’所在的区域，发送一个……非标准握手请求！重复发送！功率开到最大！”
“渡鸦”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惊愕，但他没有提问，手指已然在控制台上化作一片虚影。“明白！正在生成信号……使用捕获的调制模式……发送！”
一道无形的、承载着特定“指纹”的无线电波，从“海象”号强大的发射阵列涌出，穿透层层海水，射向那片杀戮正在进行的水域。
这几乎是无计可施下的疯狂赌博！寄希望于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寄希望于这微弱的“幽灵”信号，能够引起某种意想不到的变化！
“梭鱼”一号内，汉森已经能透过舷窗，清晰地看到后方“掠鳐”UUV头部那越来越亮的幽蓝光芒，那是死亡即将喷薄而出的前兆。他甚至能“感觉”到水流被高速物体撕开的震动。
“准备冲击！”
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沙哑。他看了一眼舱内的战友，看到了他们眼中同样的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两头即将发射超空泡水箭的“掠鳐”UUV，头部传感器球体的旋转速度骤然提升到了极限，发出刺耳的、近乎哀鸣的尖啸！
它们体表那层原本稳定的幽蓝光芒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内部系统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冲突。
它们的冲势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拉住。头部蓄能的幽光不是射向“梭鱼”，而是诡异地、杂乱无章地向四周的海水乱射了几道微弱的水流，随即彻底熄灭。
紧接着，在汉森和所有队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两头钢铁巨兽仿佛失去了所有动力，变得僵硬、迟钝，如同两块巨大的废铁，依靠着惯性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便开始缓缓地向无尽的深渊下沉……下沉……
最终被黑暗彻底吞没。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梭鱼”一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警报系统因为威胁解除而自动停止的余音，以及每个人粗重、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发生……什么了？”
“水鬼”茫然地问道，手中的步枪缓缓垂下。
汉森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后方传感器屏幕，那里，代表威胁的两个红点，已经消失了。
他抬手关闭了刺耳的残余警报，舱内瞬间被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笼罩。
“母舰……这里是‘梭鱼’一号，”
汉森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后来的松弛而微微颤抖，“追击……停止了。重复，UUV停止了攻击，并……沉没了。原因不明。”
“海象”号指挥中心，同样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了屏幕上那诡异的一幕。
两个红点在即将完成猎杀的瞬间，信号特征急剧紊乱，然后……消失了。
“信号……生效了？”
“公爵”喃喃道，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凌风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他背对着众人，望向主屏幕上那片重新恢复“平静”的深蓝色海域，眼神深处是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个“幽灵频率”，那个神秘的第三方，不仅提供了情报，竟然还能在关键时刻，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直接干预“堡垒”的防御系统？！
这不再是简单的合作或利用。这更像是一种……展示。
展示其深不可测的影响力，以及其对“权杖”生死的……掌控力。
“回收‘梭鱼’小组。”
凌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是比深海更寒冷的警惕，“‘公爵’，‘渡鸦’，我要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所有能被捕捉到的信号细节，哪怕只有一个光子级别的异常。”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张惊魂未定又带着困惑的脸。
“我们刚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死神的镰刀下，被一个看不见的‘朋友’，轻轻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