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拓展归来的第二天，基地里弥漫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松弛感。高强度协作带来的亢奋尚未完全消退，肌肉的酸痛却已如约而至。
九尾是扶着楼梯扶手，龇牙咧嘴地挪下来的。浑身上下，尤其是大腿和肩膀，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酸胀得厉害。他瘫倒在训练室的电竞椅上，连按开机键的力气都透着一股虚弱。
“啧。”他发出今天的第一声不满，眉头拧在一起。
旁边的位置，钎城已经坐得笔直，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复盘。听到动静，他侧过头，目光在九尾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保温杯，轻轻推到九尾手边。
九尾瞥了一眼，没动。
“电解质水。”钎城的声音不高，带着晨起的微哑，“补充点，会舒服些。”
“……用你说。”九尾嘴上硬气，身体却诚实地伸出手，拧开杯子，小口喝了起来。微咸带甜的味道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些许脱水带来的不适。他注意到杯口是钎城平时自己用的那个。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垂下眼帘，假装被屏幕上的启动画面吸引。
不然是嗷嗷叫着冲下来的，抱着冰尘的胳膊哀嚎：“尘哥！尘哥救命！我的腿不是我的了！我的胳膊也叛变了！那个‘逃生墙’简直不是人玩的！”
冰尘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推了推眼镜：“缺乏锻炼。今日训练量减半，以恢复和复盘为主。”
“真的吗？尘哥你太好了！”不然瞬间复活，又凑到清清旁边，“清弟，你怎么样？我看你昨天蹭蹭就上去了，真厉害！”
清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温和地笑了笑：“还好，就是手腕有点酸。”他最近练习新英雄，对手腕负荷不小，加上昨天的拓展，确实有些不适。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手机屏幕，上面是浩浩发来的关心消息，问他有没有累到，还附赠了几个缓解肌肉酸痛的穴位按摩图。清清耳根微热，悄悄保存了图片。
上午的训练以看录像复盘为主。教练重点分析了近期训练赛中暴露出的沟通和协同问题，恰好与昨天拓展活动强调的团队协作不谋而合。
“这里，不然你上了，但九尾的技能还在冷却，沟通呢？”教练敲着白板。
不然挠头：“我的我的，上头了上头了。”
“还有下路这一波，钎城你被包，九尾你中路线清完了完全可以靠，为什么没动？”教练看向九尾。
九尾抿着嘴，刚想习惯性反驳两句，就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是坐在旁边的钎城，不动声色地用膝盖碰了他一下。他侧过头，看到钎城微微摇头，眼神里带着制止。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九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下次注意。”
教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深究，继续下一个片段。
复盘结束，是自由rank时间。九尾操作着英雄，感觉手指不像平时那么灵活，酸胀感依旧明显。一次关键的团战，因为他一个微小的走位失误，导致被对方抓住机会，团灭，输掉了比赛。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把鼠标往前推了推，靠在椅背上，脸色阴沉。
训练室里安静了一瞬。不然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冰尘抬眼看了看，没说话。清清投来关切的目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拿起九尾桌面上那罐还没开封的冰可乐，自然地换成了一杯温水。
“手腕不舒服就少喝冰的。”钎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刚才那波，不全是你的问题。我给的视野不够，没提前看到他们打野绕后。”
九尾愣了一下，转过头看钎城。那人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句带着明显分担责任意味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九尾胸口，说不清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他盯着那杯温水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午休时，Gemini在群里大呼小叫，张罗着晚上连麦打娱乐赛。
【Gemini：@全体成员 来人！速来！爸爸带你们飞！今晚娱乐模式走起！】
一诺：【？葛迷你你哪来的自信？】
无畏：【带我一个，专治各种不服。】
清融：【花海说他可以。】
Fly：【来！】
绝意、小落等人也纷纷响应。
基地这边，不然第一个举手：“玩！必须玩！我需要放松一下我饱受摧残的身心！”
冰尘没反对。清清也点了点头。
九尾本来想拒绝，心情不爽加上身体疲惫，他只想瘫着。
“一起吧。”钎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换换脑子。”
九尾抬眼，对上钎城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很沉静，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安抚。他想起上午复盘时钎城帮他解围，还有刚才rank后替他分担责任……心里那点别扭劲忽然就散了。
“……行吧。”他嘟囔了一句，算是答应。
晚上的娱乐赛选的是轻松搞笑的“无限乱斗”模式。频道里吵得像菜市场。
Gemini和一诺负责搞怪送人头，无畏和Fly在比谁抢人头更快，清融和花海则延续了他们一贯的默契，偶尔轻声交流两句。
九尾选了擅长的法师，操作依旧犀利，但能看出来，他刻意减少了一些需要极限手速的微操。钎城则选了个保护性强的辅助，看似随意地游走，却总能在九尾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一个恰到好处的护盾，或者一个关键的控制，帮他化解危机。
“哇！钎城你这辅助，眼里只有九尾啊！”一诺在语音里大叫。
“就是！我都快被对面锤烂了，也没见你来救我一下！”不然也跟着起哄。
Gemini怪笑：“这叫什么？这叫团队核心的专属待遇！懂不懂啊你们！”
九尾被说得耳根发热，忍不住开麦：“闭嘴！打你们的游戏！”
钎城在一片调侃声中，依旧沉默，只是操作着的英雄又一个精准的技能，帮九尾挡掉了致命的控制。耳机里传来他极轻的一声呼气，仿佛在说“没事”。
几局游戏在吵吵闹闹中结束，九尾的心情也奇异地好了大半。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和生活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九尾发现，周诣涛对他的照顾，变得更加……理直气壮，且无处不在。
早上，如果他起晚了，餐桌上必定会有一份留给他的，符合他口味的早餐。
训练时，当他因为久坐而下意识地揉手腕时，总能在下一秒拿到钎城递过来的温热贴或是舒缓膏药。
rank间隙，他随手放在桌边的水杯，总会不知不觉被续满温水。
晚上，如果他熬夜rank，钎城不会多说什么，但总会默默陪着他，直到他结束，然后一起上楼。
这些细碎的照顾，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九尾温柔地笼罩其中。他依旧会嘴硬，会别扭地抱怨“用不着”、“烦不烦”，但抗拒的力度却越来越小，甚至开始……习以为常。
一次午饭后，九尾窝在休息室的沙发里玩手机，等着下午训练开始。钎城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一本电竞杂志。
不然和冰尘在讨论新版本的一个冷门英雄。清清则靠在窗边，戴着耳机，似乎在看什么视频，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偶尔还会用手指在窗玻璃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像是在模仿什么操作，又或者，是在回应屏幕那头某个人的指导。
九尾刷着搞笑视频，忍不住笑出声，一抬头，却发现钎城不知何时放下了杂志，正看着自己。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沉静无波，而是带着清晰的、柔软的暖意，像冬日午后融化冰雪的阳光。
九尾心跳猛地加速，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像被定住一般，怔怔地回望着。
钎城看着他有些呆住的样子，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杂志，仿佛刚才那深情的凝视只是九尾的错觉。
九尾猛地低下头，感觉脸颊像着了火。他胡乱地划拉着手机屏幕，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周诣涛刚才那个笑容，反复播放。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涨得发酸？
几天后，俱乐部安排了一个短期的商业拍摄任务，为某个运动品牌拍摄宣传照和短视频。拍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个专业摄影棚。
一大早，造型师和化妆师就围着几人忙碌起来。这次拍摄的主题是“竞界突破”，需要表现出电竞选手的力量感与时尚感。
九尾的造型是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皮衣，搭配破洞牛仔裤，妆容也刻意强调了他五官的锐利，整个人看起来又拽又酷。他对着镜子皱了皱眉，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用力的打扮。
钎城则是一身深蓝色丝绒西装，内搭简单白t，沉稳中透着一丝慵懒的贵气。他整理着袖口，目光透过镜子，落在身后那个浑身不自在的九尾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
拍摄过程很顺利。摄影师很会调动情绪，要求他们做出各种或凌厉或互动感强的姿势。
轮到双人镜头时，摄影师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钎城和九尾，眼睛一亮。
“好！两位老师靠得再近一点！对！钎城老师你可以把手搭在九尾老师肩膀上……对！就是这样！眼神！给我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感！”
钎城的手自然地搭上九尾的肩头，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九尾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放松。”钎城低声在他耳边说，气息拂过耳廓。
九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镜头前。
“很好！九尾老师，眼神再锐利一点！对！想象你们刚赢下一场关键比赛！”摄影师不断调整着角度。
灯光炙热，镜头聚焦。九尾看着前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沉稳的呼吸和搭在他肩上那只有力的手。一种奇异的、被守护和被认同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平日里在赛场上那种睥睨与坚定。
“完美！”摄影师兴奋地按下快门。
休息间隙，九尾走到角落拿起水瓶喝水。钎城跟了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帮他理了理刚才被造型师抓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别动，有点乱。”钎城的声音很轻。
九尾僵在原地，任由他的指尖在自己发间穿梭，心跳如擂鼓。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和队友，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好了。”钎城收回手，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九尾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好像并没人特别注意他们这边。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恼火地瞪了钎城一眼，用眼神警告他：注意场合！
钎城接收到他“凶狠”的视线，非但不恼，反而眼底笑意更深，带着点戏谑和“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
拍摄一直持续到傍晚。结束后，几人卸了妆，换回舒适的便服，准备回基地。
回去的车上，九尾累得几乎睁不开眼，靠着车窗昏昏欲睡。车厢里摇晃着，他的脑袋时不时磕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头，然后引导他靠向了一个更加坚实、温暖的所在——周诣涛的肩膀。
九尾瞬间惊醒，想抬头，却被钎城用手轻轻按住了。
“睡吧，到了叫你。”钎城的声音低沉，响在头顶。
前排的不然似乎已经睡着了，冰尘戴着耳机在看视频，清清也靠着窗闭目养神。没有人注意到后排这隐秘的亲昵。
九僵持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鼻尖萦绕着周诣涛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定型喷雾味道，出奇地令人安心。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他终究没能抵挡住诱惑，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温暖的海域里。
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
感受到肩头逐渐加重的分量和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钎城微微侧过头，看着九尾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张扬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他的嘴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
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车厢内光影交错，静谧无声。钎城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肩头承载着整个世界。
而他的世界，此刻正安心地，在他身边沉睡。
第13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