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离酒店的范围，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变得稀疏，夜色沉静下来。
温婉靠在车窗上，玻璃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让她因宴会厅里紧绷对抗而微微发烫的神经稍稍冷却。
司机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了她几眼，似乎认出了她，又或许只是好奇这样一个穿着礼服、妆容精致却独自乘坐出租车的女人，为何会从那种地方出来，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温婉闭上眼，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包里那枚被强硬塞回来的翡翠项链，像一块冰，硌在她的身侧。
她没想到会遇上顾瑾言，更没想让他破费。四百万，不是小数目。这份人情，她记下了，日后必还。
至于凌云...
想到他最后那副震惊、愤怒、仿佛被狠狠冒犯了的表情，温婉心底竟泛起一丝奇异的、冰冷的快意。
原来撕破那层温顺伪装，不再顾及他所谓的面子和感受，是这样的滋味。
像闷热夏日里终于劈开乌云的第一道闪电，虽然短暂，却足够撕裂令人窒息的虚伪天空。
代价或许惨重，但她付得起。
出租车停在锦湖公寓楼下。
温婉付了钱，拎着裙摆下车。夜风卷起她散落的碎发，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抬头望了望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小窗户——那是她临出门前，特意为琛琛留的灯。
心里那片冰冷的荒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她深吸一口气，将宴会厅里的刀光剑影、凌云暴怒的眼神、林薇薇矫揉造作的眼泪...全部隔绝在身后，调整好表情，才抬步走进单元门。
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电视里放着低幼的动画片。
保姆张姨正靠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看到是她，连忙站起来：“太太，您回来了？”
“嗯，张姨，辛苦你了，琛琛睡了吗？”温婉压低声音问，目光投向紧闭的卧室门。
“睡了睡了，九点多就睡了，很乖，没闹。”张姨说着，打量了一下温婉身上的礼服，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但没多问，“那...太太，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送走张姨，温婉轻轻推开卧室门。
琛琛在小床上睡得正香，怀里抱着她的一只旧枕头，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显得格外安宁。
温婉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心底最后那点因对抗而起的波澜也渐渐平息。
她轻手轻脚地脱下礼服，换上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卸掉妆，将盘起的长发散开。镜子里的人，褪去了宴会上的冷冽锋芒，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寂。
她走到床边，替儿子掖了掖被角，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宝贝。”她轻声说。
无论如何，她还有琛琛。这就够了。
简单洗漱后，她躺到琛琛身边的小床上，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听着儿子平稳的呼吸声，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才勉强合眼。
第二天是被琛琛小声的哼唧吵醒的。
小家伙醒了，自己爬下床，光着脚丫跑到她床边，摇她的胳膊：“妈妈，肚肚饿...”
温婉立刻清醒，坐起身将儿子搂进怀里摸了摸，还好，温度正常。
“好，妈妈这就去做早饭。琛琛想吃什么？”
“想吃妈妈做的甜甜蛋！”琛琛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好，就做甜甜蛋。”
所谓的甜甜蛋，其实就是鸡蛋羹加点糖和牛奶。很简单，却是琛琛最爱吃的。
小小的厨房里很快飘出食物的香气。温婉系着围裙，专注地搅着碗里的蛋液，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一刻的平静和踏实，是过去五年在那个冰冷华丽的别墅里从未有过的。
喂琛琛吃完早饭，陪他玩了一会儿拼图，门铃响了。
温婉以为是张姨来了，打开门，却见周助理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毫无破绽的职业表情。
“太太，凌总吩咐给您和小少爷送些早餐过来。”周诚将食盒递过来。
温婉看着那印着某高级酒店logo的食盒，没有接。
“不必了，我们已经吃过了。”她语气平淡，“周助理以后不必再送这些过来。”
周诚举着食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恢复：“这是凌总的心意...”
“他的心意，留给需要的人吧。”温婉打断他，意有所指，“比如，那位情绪不稳定的林小姐。”
周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看着温婉，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解。眼前的太太，和昨天之前那个温顺、甚至有些懦弱的女人，判若两人。
“太太，凌总他...”
“还有事吗？”温婉不想再听任何关于凌云的话，下了逐客令，“如果没别的事，周助理请回吧。我们母子生活简单，不劳凌总费心惦记。”
周诚沉默了片刻，最终收回了食盒，微微颔首：“那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走向电梯，步伐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一些。
温婉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一回头，却见琛琛正扒着卧室门框，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小脸上带着明显的失落。
“妈妈，”他小声问，“是爸爸让周叔叔来的吗？爸爸...为什么不自己来？”
温婉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
她走过去，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爸爸很忙。”
还是那个苍白无力，却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琛琛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没再说话。
温婉心里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愈合，无论是她的，还是孩子的。
为了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她拿出手机：“琛琛想看动画片吗？妈妈给你找。”
她点开视频软件，首页推送的本地新闻头条却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配着格外醒目刺眼的大标题和照片。
【凌总为红颜一掷千金！慈善夜豪赠钢琴女神限量跑车！】
照片是昨晚在宴会厅外抓拍的。凌云正体贴地为林薇薇拉开车门，而林薇薇则巧笑嫣然，侧身坐进的，正是一辆崭新亮眼的粉色保时捷超跑。文章内容极尽渲染，描绘凌云如何为博佳人一笑，大手笔赠车，两人如何情深意浓，并肩离场，疑似同居。
温婉的手指顿住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透不过气来。
原来，昨晚他匆匆离场，不只是去安慰“情绪不稳定”的林薇薇。
还是去送上这份价值数百万的、“稳定情绪”的大礼。
对比她收到的那条需要自己“抢”回来、最后又像扔垃圾一样丢出去的项链，真是讽刺得令人发笑。
“妈妈？”琛琛疑惑地仰头看着她，“你怎么了？”
温婉猛地回神，迅速关掉了新闻页面，指尖有些发凉。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妈妈不小心点错了。”
她找到动画片，把手机塞到琛琛手里，摸摸他的头：“琛琛自己看一会儿，妈妈去收拾一下厨房。”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让哗啦啦的水声掩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原来，心死之后，还是会被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刺伤。
不是因为她还在意凌云。
而是因为，那赤裸裸的对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过去的五年，她活得有多么廉价和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那股翻涌而上的酸涩狠狠压了回去。
不能再哭了。
为那种人，不值得。
水声停止，厨房里安静下来。
外面传来动画片欢快的主题曲，还有琛琛跟着哼唱的小奶音。
温婉站起身，重新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微红、却眼神冰冷的自己。
很好。
就这样。
让这些刺眼的头条，这些扎心的对比，都变成淬炼她心脏的火焰吧。
她走出厨房，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琛琛看得入神，暂时忘了爸爸的事情。
温婉拿起自己的手机，忽略掉所有推送新闻，直接点开通讯录，找到了昨天顾瑾言发给她的、那位姓张的离婚律师的电话。
没有任何犹豫，她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干练沉稳的男声传来：“您好，哪位？”
“张律师您好，我是温婉，顾瑾言先生介绍来的。”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婚姻终结，“关于我的离婚案，我想尽快和您见面详谈。”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