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凌云的车在空荡的街道上飞驰，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毫不留情地撕裂夜幕的平静。车窗外的路灯连成一道模糊的金线，映照在他铁青的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
他的手指死死扣着方向盘，因用力过猛而骨节凸起、泛白。胸腔里翻涌着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那是一种被彻底欺骗、被肆意愚弄的愤怒，更夹杂着对自己有眼无珠的深深厌弃。
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脑海中闪过林薇薇那张总是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脸，还有温婉那双日益清明独立的眼眸，一阵尖锐的刺痛直冲太阳穴。他竟被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为此伤害了曾经最珍视的人。
“温婉...”
这个名字无声地滑过唇齿，带来一阵苦涩。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女人，如今看他的眼神只剩下礼貌的疏离。而这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车速表上的指针危险地向右偏移，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一如他内心奔腾的怒火。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在午夜格外刺鼻。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凌云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一声声，如同敲响命运的鼓点。
“砰——”
病房门被粗暴地撞开，重重砸在墙上，又弹回些许。室内的光线柔和得令人作呕，与凌云周身散发出的煞气格格不入。
林薇薇正半靠在床头，小口吃着护工精心削好的水晶梨。看到骤然闯入的男人，她先是吓得浑身一颤，随即脸上迅速堆起那副凌云再熟悉不过的柔弱表情。
“凌云哥哥？”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刻意营造的惊喜和虚弱，“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是担心我睡不好吗？我其实...”
“黑客攻击‘拾光工作室’，是不是你指使的？”
凌云没有任何迂回，冰冷的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而锋利地切断了她的表演。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冰，直直刺向她，不容许任何逃避。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定格的面具，只有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用更加汹涌的泪水掩盖过去。
“哐当”一声，水果叉从她颤抖的手中掉落，在瓷盘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凌云哥哥...你、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恰到好处的委屈让任何人都会心生怜惜，“什么黑客攻击？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养病，连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试图捕捉凌云的视线，那副模样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人相信她的无辜。
“不知道？”
凌云向前迈出一大步，高大的身影在病房内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他将周诚那份调查报告的打印件狠狠摔在她面前的被子上，纸张哗啦散开，如同破碎的誓言。
“需要我把Ip追踪记录、匿名通讯账号的关联图，还有你那个好表弟在咖啡馆登录异常账号的监控截图，一张张指给你看吗？！”
他的声音寒彻骨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散落的纸张上，冰冷的技术数据和关联线条组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林薇薇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林薇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一张被瞬间抽干血色的白纸。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闪烁不定，却仍强自镇定地继续辩解。
“不...不是的！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她忽然提高声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温婉！对，一定是她！她恨我抢走了你，所以她伪造这些证据来污蔑我！凌云哥哥，你要相信我啊！”
她伸出那双纤细苍白的手，想要去抓凌云的衣袖，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触碰来软化他的决心。
但这一次，凌云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眼神中的嫌恶毫不掩饰。
“到了现在，你还在狡辩！”凌云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泪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栽赃？伪造？林薇薇，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
他俯下身，逼近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字一句地戳穿她精心编织的谎言：“你一次次在我面前装柔弱，博同情，甚至用自杀来威胁捆绑我。背地里，却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攻击一个凭自己实力竞争的女人！就因为温婉现在过得比你好，事业比你成功，不再围着我和那段失败的婚姻打转，你就嫉妒得发狂，非要毁了她不可，是吗？！”
“我不是！我没有！”林薇薇被他逼人的气势和毫不留情的话语刺得崩溃大哭，眼泪决堤般涌出，冲花了精心修饰的妆容，“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凌云哥哥！我受不了你眼里只有她！我受不了你看她时那种欣赏的眼神！她凭什么？她一个被你抛弃的女人凭什么还能活得那么风光？！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试图用“爱”作为最后一块遮羞布，掩盖那丑陋不堪的真相。
“爱？”凌云直起身，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彻底的冰冷，“你的爱，就是欺骗、算计和不择手段的伤害？林薇薇，别再用这个字侮辱‘爱’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涕泪横流、妆容花掉的狼狈模样，那张曾经让他心生怜惜的脸，此刻只让他感到一阵反胃。心中最后一丝因她“病情”而产生的不忍，也在这场对峙中彻底消散。
“收起你的眼泪和表演吧，我看着恶心。”凌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决绝地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定，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愚蠢和盲目都踩碎在脚下。
“凌云哥哥！不要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林薇薇在他身后发出凄厉的哭喊，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试图下床追赶，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徒劳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朝向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连一个回眸都吝于给予。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她所有的哭喊和表演。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趴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黏在泪湿的脸颊上，前所未有的狼狈。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算计和谋划，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凌云走在空旷的医院走廊上，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身后病房里隐约传来的绝望哭泣，已经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他的心异常平静，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平静。
对质结束了。真相大白了。他也该彻底清醒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走进去，转身的瞬间，瞥见镜面中自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熄灭了，也许是最后一点天真，也许是对谎言最后的容忍。
掏出手机，他下意识地点开通讯录，停留在“温婉”的名字上。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现在再去解释，还来得及吗？
那些伤害已经造成，那些信任已经破碎。她还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已经看清了真相吗？
电梯抵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凌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医院，融入茫茫夜色中。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必须试一试。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活在谎言编织的牢笼里。即使温婉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要让她知道，他看清了一切，也看清了自己曾经多么愚蠢。
夜色更深了，但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