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女学报告暖人心,太平盛世终得偿
坤宁宫内,那股因柳玉容而起的阴冷杀意,正无声地在苏浅月心底盘桓。她站在镜前,镜中凤袍女子的眉眼清冽如霜。
“娘娘。”
青禾轻柔的声音,像一捧温水,将那层薄冰悄然化开。苏浅月转过身,看见青禾眼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于虔诚的光。
“您看,这是女学的第一份年报。”青禾将那本素雅的册子双手奉上,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先生们说,这上头的每一个字,都浸着娘娘您的心血,理应第一个给您瞧。”
苏浅月接过册子,指腹摩挲着封皮上“雍华女学年度报告”几个娟秀的字,那纸张的质感,带着墨迹未干的清新和人手的温度,踏实而温暖。
她坐回灯下,青禾为她续上一杯滚热的参茶,然后便像个急于分享宝藏的孩子,指着册子的一处,轻声念道:“娘娘您看这里,织造班的李家姐姐,就是那个被夫家以‘三年无所出’为由休弃的,她最擅长双面绣。毕业后,她用学里资助的银子,在东市盘下个小铺面,取名‘锦绣阁’。一开始就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赶工,后来生意好了,就把同班的几个姐妹都叫了过去。”
青禾说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前儿还托人带信回来,信上抱怨说,如今铺子里的绣娘比相府的丫鬟还多,她每日光是核对账目、分配活计就忙得脚不沾地,媒婆踏破了门槛她都没空见。信的末尾还问,算学班下一批什么时候毕业,她要预定两个最厉害的女账房呢。”
苏浅月听着,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真实的笑意。她能想象出那个李姐姐一边抱怨一边又满脸得意的模样。那不再是一个被抛弃的、只能依附于他人评价而活的怨妇,而是一个忙碌、自信、牢牢掌握着自己人生的女掌柜。
青禾又翻了一页,声音里添了几分敬佩:“还有医科班的文秀,她父亲是城南的老大夫。她将家传的方子和学里教的毒理、药理结合,改良了一副小儿退热的方子,药性更温和,见效也快。惠民女医馆用她的方子,救活了好些个被普通大夫断言‘烧坏了脑子,救不活’的娃娃。上个月,京兆府尹还亲自给她送了块‘仁心济世’的匾呢。文老大人高兴得见人就说,生女儿比生十个儿子都强!”
三百七十二个名字,三百七十二个曾经黯淡的人生。
如今,她们像一颗颗被拭去尘埃的明珠,在这京城,乃至更远的地方,开始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苏浅月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上划过。那杯中升腾起的袅袅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破庙。
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刮在她的脸上、身上。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浑身都冻僵了,唯有喉咙里那股被毒药灼烧的痛感,清晰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焚为灰烬。
她能听见门外苏巧儿那假惺惺的呼喊,能感觉到自己拼尽全力扯乱衣襟时,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那时的她,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那一点点渺茫的、复仇的希望。
绝望是黑色的,粘稠的,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将她死死困住。她记得自己倒下去的最后一刻,看见窗外飘落的雪花,每一片都像是对她这卑微、可笑一生的嘲讽。
“娘娘?娘娘?”
青禾的呼唤将她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
苏浅月猛地回神,眼前依旧是坤宁宫温暖明亮的灯火,鼻尖是清雅的茶香,耳边是青禾关切的声音,而手中,是那本沉甸甸的、承载着无数希望的报告。
她眨了眨眼,逼退了眼底那层薄薄的雾气。
“我没事。”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她低头,看着报告上那些平实却有力的文字,再抬起头,看看身边这个已经从一个胆怯丫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女官的青禾。
这,就是她这一世的“太平盛世”。
不是靠着谁的恩赐,不是依附于谁的宠爱。是她在泥沼中挣扎出来,用前世的血泪、今生的隐忍,用一点点积攒的委屈币,用一次次在刀尖上的谋划,一个字、一个字地,亲手写就的。
“青禾,”苏浅月放下报告,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这一切好吗?”
青禾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娘娘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用力地点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好!奴婢……奴婢做梦都没想到,女子也能活成这样。不用看男人脸色,不用担心被随意发卖,能读书,能挣钱,能救人……能堂堂正正地站着。娘娘,这比什么都好。”
是啊,这比什么都好。
苏浅月心中那最后一点因柳玉容而起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她忽然明白了“功德”的真正意义。它不是系统里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像李姐姐、文秀、青禾这样的人,她们脸上绽放出的光彩。
柳玉容的厌胜之术,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诅咒与怨毒,与眼前这份光明相比,是何等的渺小与可笑。用同样的阴诡手段去报复,只会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光。
她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推开轩窗。
夜风拂面,不再是记忆中那刺骨的寒,反而带着一丝清冽的、令人头脑清醒的凉意。乌云已经散尽,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辉遍洒,将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温柔的银光之中。
远处的万家灯火,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她想起前世,她死在无人知晓的雪夜。而今生,她站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守护着这片由她亲手点亮的灯火。
这片太平,她要守住。
为了那些已经走出黑暗的女子,也为了更多还在黑暗中挣扎的人。
任何想要熄灭这片光的人,都不可饶恕。
她缓缓伸出手,仿佛要将那满城灯火都揽入怀中。唇角,一抹极淡的笑意浮现,却比月光更加坚定。
柳玉容,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