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第二层遇蛇族幻境，直面内心恐惧
黑烈的虎啸与那名妖修凄厉的惨叫，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古战场死寂的空气里激起层层回响，久久不散。
顾盼与白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万妖塔，果然是一座不设规则的猎场。
“走吧。”白月收回目光，率先踏上了那道由光芒构成的阶梯，“在这里耽搁，只会被别人甩得更远。”
顾盼颔首，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紧随其后。
踏上阶梯的瞬间，周遭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幻。那股熟悉的、撕扯神魂的空间传送之力再度袭来。
当脚下的触感重新变得坚实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微微一怔。
没有了第一层那般肃杀荒凉的古战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而幽深的沼泽。墨绿色的潭水不起一丝波澜，水面上漂浮着不知名的、开着诡异紫色花朵的藤蔓。几株枯死的巨树歪斜地矗立在沼泽中央，光秃秃的枝干上缠绕着灰白色的蛇蜕，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条条悬吊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植物腐败与泥土腥气的味道。
一切都显得太过安静了，静得让人心慌。
“这是第二层？”顾盼的灵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却如同泥牛入海，被这片沼泽诡异的力场吞噬得一干二净。
“不对劲。”白月鼻翼微动，那双妩媚的狐狸眼警惕地眯起，“这空气里的味道……有古怪！屏住呼吸！”
她的话音刚落，沼泽中那些盛开的紫色花朵，忽然齐齐绽放得更加妖艳。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片空间。
顾盼虽在第一时间封闭了呼吸，但那香气无孔不入，竟能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神智一阵恍惚。身旁的白月，那身火红的软甲变得模糊，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团摇曳的火焰。
“顾盼！守住心神！”白月焦急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天边传来，飘渺而不真切。
顾盼想要回应，眼皮却重如千斤。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不在那片阴森的沼泽。
她正坐在一间雅致的茶楼里，窗外是喧闹的街市，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车马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她甚至能闻到楼下包子铺飘来的、混合着肉香与麦香的蒸汽。
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裙，双手干净，指间的古戒也消失不见。丹田之内，灵力空空如也，那张贪婪的噬灵口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变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客官，您的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少年，端着茶盘，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将一盏热气腾腾的清茶放在她面前。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眼神澄澈，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就在少年放下茶盏，转身欲走的一刹那。
顾盼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骤然苏醒！
不！
顾盼的瞳孔剧烈收缩，她想尖叫，想后退，想捂住自己的嘴，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她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手腕。
少年被吓了一跳，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与惊恐：“客……客官，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顾盼的掌心，那本该空无一物的皮肤之下，一张漆黑的、布满森然利齿的嘴，猛地张开！
噬灵口！
它失控了！
“啊——！”少年发出了半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鲜活的血肉、旺盛的生命力、乃至那懵懂的灵魂，都化作最精纯的能量，被那张黑色的嘴贪婪地吞噬。
不过短短两个呼吸，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顾-盼的掌心化作了一撮飞灰，飘散在空气中。
茶楼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数十双眼睛，带着惊骇、恐惧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顾盼。
“妖……妖怪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破了这片死寂。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引爆了整座茶楼。人们尖叫着，哭喊着，手脚并用地推开桌椅，争先恐后地向楼梯口涌去。
顾盼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吃”了人的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体内，滋养着她的四肢百骸，那感觉……无比舒适。
但她的灵魂，却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她杀人了。
不，是“吃”了人。
用她最引以为傲，也最深以为惧的力量。
“别跑！”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她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出。
她的身体再次动了，如同一只优雅而致命的猎豹，扑向了那群仓皇逃窜的人。
她不想！她在心底疯狂地呐喊，可她的四肢却无比精准地执行着杀戮的指令。
她抓住了第二个，第三个……
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在她耳边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化为灰烬，看着那些充满恐惧与憎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以人为食的怪物。
这就是她最深的恐惧。
不是死亡，不是失败，而是彻底失控，沦为力量的奴隶，变成自己最憎恶的模样。
她吞噬敌人的灵根，是因为他们该死。可现在，她吞噬的，是无辜的凡人。
她和那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修士，又有什么区别？
不，她比他们更可怕。
她是个怪物。
就在她的心神即将被这无边的绝望与自我厌恶彻底吞噬时，一道清越如凤鸣的声音，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剑，悍然刺入了她的脑海！
“顾盼！醒过来！这都是幻象！”
是白月！
……
现实中，沼泽之上。
白月面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她看着眼前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浑身被一缕缕黑气缠绕的顾盼，心头焦急万分。
这里是蛇族先祖布下的“心魔幻境”，能无限放大闯入者内心最深的恐惧。一旦彻底沉沦，神魂就会被幻境同化，永远成为这片沼泽的一部分。
她方才以狐族秘法，强行咬破舌尖，用一滴本命精血作为媒介，才将自己的声音勉强送入顾盼的幻境之中。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你的力量，是饮敌人之血的剑，还是吞噬自己的毒，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忘了你的仇恨了吗？忘了顾雪薇，忘了凌霄宗了吗？你要在这里，被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制造的幻觉困死吗！”
白月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凌厉，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顾盼的心神之上。
幻境茶楼内。
顾盼的动作猛地一顿。
仇恨……
是了，她的仇恨。
那被挖走灵根的彻骨之痛，那在猪圈旁苟延残喘的十年，那被绑在炼丹炉上、即将被炼成丹药的绝望……
一幕幕，一桩桩，如同烙印，深刻在她的灵魂最深处。
她还没有复仇，她还没有让那些人血债血偿，她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被区区幻象击溃！
“我……不是怪物……”
顾盼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她那双被恐惧与绝望占据的眸子，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那点火星，是名为“恨”的火焰。
“我的力量，只为复仇而生！”
她猛地抬起头，对着这片虚假而真实的世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给我……破！”
“咔嚓——”
以她为中心，整个茶楼，整条街道，整个喧嚣的城池，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镜面，寸寸碎裂！
无数的碎片向后飞散，露出了背后那片阴森的、布满蛇影的灰色空间。
顾盼猛地喘了一口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她脱力般地晃了晃，被身旁的白月一把扶住。
“你总算醒了。”白月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凝重，“别放松，我们还在幻境里。”
顾盼抬眼望去，只见四周的灰色雾气中，无数条由怨念和妖气构成的毒蛇虚影正盘旋游弋，发出“嘶嘶”的声响。那些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不断地往她们的脑海里钻。
“你是个怪物……”
“你吞噬了他们……”
“你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心魔的低语，如跗骨之蛆。
“闭嘴！”顾盼眼神一寒，丹田内的噬灵口轰然运转。
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暴走，而是精准而冷酷的掌控！
一股霸道绝伦的吸力透体而出，那些试图侵入她心神的低语，那些由怨念构成的蛇影，在接触到这股吸力的瞬间，便被强行扯碎，化作最精纯的神魂能量，被噬灵口尽数吞下！
顾盼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
她非但没有被这些心魔低语影响，反而将它们当成了补充神魂力量的“点心”。
白月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这家伙……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这幻境的核心，是一枚蛇族先祖留下的‘幻心鳞’，只要毁了它，就能破阵。”白月迅速说道，“它就藏在这些蛇影里，用你的力量，把它们都给我逼出来！”
“好。”
顾盼应了一声，不再保留。
她向前踏出一步，黑发无风自动，噬灵口的力量被她催动到了极致。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巨大漩涡，以她为中心，在这片灰色空间中轰然成形！
“嘶嘶——！”
所有的蛇影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啸，它们不再攻击，而是疯狂地向后退去，仿佛遇到了天敌。
而在万千退散的蛇影之中，一片约莫巴掌大小、闪烁着七彩流光的蛇鳞，就那么突兀地暴露在两人眼前。
它悬浮在半空中，微微震颤着，散发出强大的幻惑之力，正是幻境的核心！
“就是它！”白月娇喝一声。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同时出手！
顾盼抬手，极致的寒气在她指尖凝聚，化作一柄晶莹剔透的冰矛，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暴射而出！
白月双手结印，身后九尾齐展，一股破除虚妄的纯白灵光，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狐影，无声地扑向那枚鳞片！
一实一虚，一刚一柔，两股力量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时轰击在“幻心鳞”之上。
“咔——”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空间。
七彩蛇鳞应声而碎，化作漫天光点。
眼前的灰色世界，如同被戳破的泡影，轰然消散。
一条崭新的、通往更高处的阶梯，再次出现在两人脚下。
“走吧，去第三层。”白月看着面色冷峻的顾盼，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顾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迈步走上阶梯。
方才在幻境中，那种吞噬凡人血肉的触感，那种力量涌入身体的舒适感，依旧清晰得可怕。
恐惧并未消失。
它只是被更深的饥饿感，暂时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