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庙的日子清苦得让苏月儿发疯。
她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听着远处战王府传来的隐约欢笑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凭什么...”她咬牙切齿地低语,“凭什么虞怀瑾那个贱人就能过得那么好...”
一个送饭的老婆子悄悄塞给她一张字条。苏月儿展开一看,是虞怀姝的笔迹:“姐姐近日风光无限,妹妹可还安好?”
字里行间都是挑唆,但苏月儿此刻正需要这个。
她眼中闪过恶毒的光,对老婆子低语:“帮我传个话出去...”
三日后,京城最热闹的茶楼里,几个贵妇正在闲谈。
“听说了吗?战王府那位王妃,医术好得邪乎。”一个穿着绛紫衣裙的妇人神秘地说。
旁边鹅黄衣衫的夫人凑近些:“怎么说?”
“瘫了这么多年的人,她说治好就能治好?我听说啊,她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医术...”
“难道是...”鹅黄衣衫的夫人掩口。
绛紫衣裙的妇人压低声音:“有人看见她半夜在院子里烧纸钱,还往王爷药里加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谣言像野火般蔓延。
没过几天,又有了新版本。
“战王府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茶楼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对同伴说。
“不是说那位三小姐做生意赚的吗?”
“切!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能赚那么多?我听说啊,王府库房里供着邪神,用特殊法子敛财呢!”
这些闲话很快传到了战王府。
这日墨玉琳去参加赏花宴,刚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几位小姐看见她,交头接耳一番,竟纷纷找借口避开。
“她们这是怎么了?”墨玉琳纳闷地问相熟的张小姐。
张小姐支支吾吾:“玉琳,外面有些不好的传言...说你们王府...用了邪术。”
墨玉琳当场炸了:“胡说八道!谁说的?我撕烂她的嘴!”
“都、都这么说...”张小姐吓得后退两步。
墨玉琳气得直接打道回府,一进门就摔了杯子:“气死我了!外面那些人,竟然说咱们家用邪术!”
虞怀瑾正在教墨云柔看账本,闻言抬头:“哦?都怎么说?”
“说母亲医术来路不正,说咱们家的钱是巫蛊所得!”墨玉琳眼圈都气红了,“让我知道是谁造的谣,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墨云柔担心地看向虞怀瑾:“母亲,这可怎么办?谣言传开了对咱们家不好。”
虞怀瑾却笑了:“慌什么?有人帮咱们宣传,不是好事吗?”
“好事?”墨玉琳瞪大眼睛,“这还好事?”
“你们想,”虞怀瑾慢条斯理地合上账本,“若是邪术真这么管用,前朝那些巫蛊之乱的,怎么都没好下场?”
墨云柔若有所悟:“母亲的意思是...”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虞怀瑾起身,“不过既然有人这么关心咱们家,不妨请她来坐坐。”
她吩咐管家:“去家庙接表小姐回来小住几日,就说我念着她了。”
苏月儿被接回王府时,心中窃喜。以为虞怀瑾是要服软求她澄清谣言。
谁知一进门,就见虞怀瑾笑着迎上来:“月儿在家庙清瘦了不少,快来看看你表哥,他近来好多了。”
说着直接把她推到墨骁珩面前。
墨骁珩正在院中练习走路,虽然还需拄拐,但已经能独立行走了。见到苏月儿,他难得地露出笑容:“月儿来了?”
苏月儿目瞪口呆:“表、表哥...你能走了?”
“多亏你表嫂。”墨骁珩温和地看向虞怀瑾,“这些日子辛苦她了。”
虞怀瑾扶住墨骁珩,柔声道:“王爷说这些做什么。月儿难得回来,我让厨房备了她爱吃的菜。”
接下来的几天,苏月儿被安排在最好的客院,吃穿用度都是上乘。虞怀瑾到哪儿都带着她,见客也让她在一旁陪着。
这日,兵部尚书夫人来访,说起外面的谣言。
“王妃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眼红。”尚书夫人快人快语。
虞怀瑾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月儿。她在我们家住着,还要受这种牵连。”
苏月儿在一旁坐立难安。
尚书夫人看向她:“表小姐想必也听说了?可知道是谁在造谣?”
苏月儿强笑:“我、我整日在家庙,哪里知道这些...”
“也是。”虞怀瑾体贴地拍拍她的手,“月儿这么善良,若是知道谁在造谣,定会第一个告诉我的,对吧?”
苏月儿后背发凉,只能干笑着点头。
更让她难受的是,她亲眼见证了战王府的兴旺——
墨云辰的学问越来越受大儒赏识;墨云锋训练的侍卫队英武不凡;墨云柔的生意红红火火;连墨玉琳都成了京城有名的热心人。
这些都不是邪术能做到的。
这天,虞怀瑾特意带她去看墨云柔的暖心堂。
正是施粥的日子,排队领粥的穷苦人络绎不绝。见到墨云柔,众人纷纷行礼问好。
“墨小姐菩萨心肠!”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一位老婆婆拉着墨云柔的手:“小姐啊,我孙子吃了您给的药,病已经好了。您真是活菩萨!”
墨云柔不好意思地笑笑:“婆婆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
苏月儿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回府的马车上,虞怀瑾状似无意地说:“月儿你看,善有善报,这才是正道。那些歪门邪道,终究是站不住脚的。”
苏月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当晚,她偷偷约见了虞怀姝。
“你让我散播的谣言根本没用!”苏月儿埋怨道,“战王府现在好好的,反倒是我,整天提心吊胆!”
虞怀姝冷笑:“是你自己没用!我让你传得再狠些,你倒好,被虞怀瑾三两句就吓住了?”
“你知不知道,她整天带着我见客,我连传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你蠢!”虞怀姝眼神阴狠,“我有个主意...”
三日后,一个游方道士出现在战王府门外,大声嚷嚷:“妖气!这府上有妖气!”
门房要赶他走,虞怀瑾却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道士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府上可是有人重病痊愈?财源广进?”
墨玉琳忍不住问:“是又怎样?”
“此乃借运之术!”道士高深莫测地说,“借的是子孙后代的福分!若不解法,必有后患!”
墨玉琳气得要打人,被虞怀瑾拦住。
“道长说得是。”虞怀瑾笑眯眯地点头,“不过我们府上最近确实喜事连连。这样吧,正好我娘家送来几匹御赐的云锦,我打算捐给暖心堂做冬衣。不如道长也捐些功德?”
道士一愣:“贫、贫道...”
“道长不会连这点善心都没有吧?”虞怀瑾依旧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还是说,道长根本就不是真心为我家着想?”
道士额头冒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墨云锋带着侍卫进来:“母亲,查清楚了。这道士是被人收买的,收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来咱们府上胡说八道。”
道士腿一软,跪倒在地:“王妃饶命!是、是一个戴面纱的夫人让小的这么说的...”
虞怀瑾看向苏月儿:“月儿,你整日在府里,可曾见过戴面纱的夫人来访?”
苏月儿脸色煞白,强作镇定:“没、没有...”
“那就奇怪了。”虞怀瑾若有所思,“不过既然道长说是受人所托,那就送官吧。想必官府能查个水落石出。”
道士被带走后,虞怀瑾对全家说:“你们都看到了,谣言止于智者。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特意看向苏月儿:“月儿,你说是不是?”
苏月儿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是...”
这件事后,虞怀瑾反而更大方地开放王府,经常邀请各府夫人小姐来赏花喝茶。
“各位随便看,”她笑着对客人们说,“若真有什么邪术,还请各位指点出来。”
来的客人们亲眼见到墨骁珩日渐康复,看到王府上下和睦,孩子们个个出息,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反倒是谢府,最近麻烦不断。
谢长卿虽然中了进士,却一直没能补到实缺。吏部的回复总是“暂无空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托词。
虞怀姝急得嘴上起泡,又来找苏月儿。
“一定是虞怀瑾搞的鬼!”她咬牙切齿,“你再去散播些谣言,就说她嫉妒我嫁得好...”
苏月儿这次却不肯了:“表嫂待我不薄,我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虞怀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她把你关在家庙这么久,你还替她说话?”
苏月儿低头不语。这些日子在王府,她亲眼看到虞怀瑾如何持家、如何待人,再对比虞怀姝的刻薄自私,心中早已有了判断。
“你走吧,以后别再找我了。”苏月儿转身离开。
当晚,她主动去找虞怀瑾坦白了一切。
“表嫂,是我糊涂...”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那些谣言,是我和虞怀姝散播的...”
虞怀瑾扶起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表嫂不怪我?”
“你也是受人蒙蔽。”虞怀瑾温和地说,“不过月儿,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既然选择了坦白,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苏月儿重重磕头:“月儿愿意再去家庙清修,忏悔己过。”
这次,她是真心悔改了。
消息传到谢府,虞怀姝气得砸了一屋子瓷器。
“没用的东西!一个个都背叛我!”
而战王府里,墨玉琳好奇地问虞怀瑾:“母亲,您早就知道是苏月儿做的,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好?”
虞怀瑾望着窗外盛放的海棠,轻声道:“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比惩罚更重要。况且,真心换真心,这才是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
的确,经过这一遭,战王府的名声不但没有受损,反而更加响亮。
而苏月儿在回到家庙后,竟然真的静下心来,每日诵经祈福。偶尔还会给暖心堂做些绣活,让人送去。
这个春天,战王府的海棠开得格外绚烂。而那些恶毒的谣言,就像偶尔飘落的花瓣,终究掩盖不了满园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