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逛街,王爷提袋”的奇闻轶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京城荡开层层涟漪,成了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战王府内,众人对此倒是接受良好,毕竟比起王爷当初阴郁暴躁的模样,如今这般“不成体统”反而更显鲜活温情。
这日晚膳,厨房特意备了些时令鲜物,其中便有一道白灼海虾,鲜红诱人。
一家人围坐在花厅的圆桌旁,灯火明亮,气氛融洽。墨云辰说着今日在翰林院看书的心得,墨云锋比划着神机营新学的拳脚,墨云柔则叽叽喳喳讲着铺子里遇到的趣事,墨玉琳时不时插科打诨,虞怀瑾含笑听着,不时给孩子们夹些他们爱吃的菜。
墨骁珩坐在主位,话不多,但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松弛与平和。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虞怀瑾身上,见她偶尔看向那盘海虾,却并未动筷,便明白了什么。
海鲜易沾染腥气,处理起来也麻烦,她大抵是嫌脏手,或是顾及着一家之主的仪态,不愿在饭桌上弄得狼狈。
墨骁珩没有说话,只是自然地伸出筷子,夹了几只饱满的大虾到自己面前的骨碟里。然后,在全家人的注视下,他放下了筷子,挽起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开始慢条斯理地剥起虾来。
他的动作并不算十分熟练,甚至带着点武人特有的笨拙和认真,但每一步都做得极其仔细。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能稳稳握住千斤重的兵器,也能灵巧地掐掉虾头,剥开硬壳,剔去虾线,完整地取出粉白的虾肉。
第一个剥好的虾肉,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放到了虞怀瑾面前的蘸料碟里。
“尝尝,今日的虾还算新鲜。”他语气平淡,仿佛做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整个花厅瞬间安静下来。
墨云锋正说得口沫横飞,此刻张着嘴,忘了合上。墨云辰端着汤碗的手顿在半空。墨云柔瞪大了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墨玉琳更是夸张,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碗里,溅起几滴汤水。
下人们垂手侍立在一旁,也是个个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强忍着笑意。
虞怀瑾看着碟子里那枚完整剔透的虾肉,脸颊蓦地飞起两朵红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窘迫,低声道:“王爷……妾身自己来就好……”
墨骁珩却仿佛没听见,已经开始剥第二只,头也不抬:“无妨,顺手。”
他将第二只剥好的虾肉再次放入她碟中,然后,似乎觉得光有虾还不够,又极其自然地用公筷,将她平日爱吃的几样菜各夹了一些,将她面前的小碟堆得冒尖。
“多吃些,你近日清减了。”他看着她,目光专注,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虞怀瑾在他这般目光下,只觉得脸上热度更高,心中那点窘迫被巨大的暖流冲散,化作眼底一丝氤氲的水汽。她低下头,小口吃着他剥的虾,肉质鲜甜,一直甜到了心底。
“咳!”墨云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墨云辰,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大哥,你看父亲……这、这也太‘顺手’了吧?”
墨云辰收回惊愕的目光,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轻咳一声,低斥:“吃饭,少说话。”自己却忍不住又瞟了父母一眼。
墨云柔用手帕掩着唇,笑得肩膀直抖,凑到墨玉琳耳边:“小姑姑,父亲这样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墨玉琳捡起勺子,贼兮兮地笑道:“这算什么!你们是没看见那天在街上,哥哥还给嫂嫂买糖人呢!那小兔子糖人,现在还在我屋里收着呢!”
几个小的窃窃私语,眼神交流间充满了对父母这般恩爱的揶揄和欢喜。
墨骁珩对儿女们的反应恍若未闻,或许是听到了也根本不在意。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剥虾,布菜,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处理军机要务。只是那偶尔看向虞怀瑾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和,泄露了他冷硬外表下的极致柔情。
铁汉柔情,最是动人。
虞怀瑾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在墨骁珩这般坦然而坚持的照顾下,也渐渐放松下来。她偶尔也会夹一筷子他喜欢的菜放入他碗中,轻声道:“王爷也吃。”
墨骁珩便会“嗯”一声,将她夹的菜吃掉。
一顿家常晚膳,就在这种微妙而温馨的氛围中进行着。战王殿下亲手剥的虾,布的点滴关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虞怀瑾觉得珍馐满腹。
饭后,侍女奉上清茶。
墨玉琳终于忍不住,凑到虞怀瑾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嫂嫂,你看哥哥对你多好!我都羡慕死了!以后我找夫君,也要找哥哥这样的!”
虞怀瑾嗔怪地拍了她一下:“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眼角眉梢却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墨云锋嘿嘿直笑:“小姑姑,你想找父亲这样的?那可难喽!满大周朝,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护妻狂魔’兼‘剥虾能手’了!”
这话一出,连一旁侍立的管家和几个大丫鬟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墨骁珩放下茶盏,淡淡瞥了墨云锋一眼:“你很闲?明日校场加练两个时辰。”
墨云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哀嚎一声:“父亲!我错了!”
众人终于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墨骁珩看着笑作一团的家人,再看看身边眉眼弯弯、面若桃花的虞怀瑾,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宁静填满。这就是他一直渴望,却在前世错失的家庭温暖。
他所做的一切,征战沙场,守护江山,不就是为了能让在乎的人,如此刻这般,安然欢笑吗?
而守护这个家,守护她,从这些最细微处做起,他心甘情愿。
夜深人静,虞怀瑾对镜卸妆,墨骁珩坐在一旁看着兵部文书。
她从镜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想起晚膳时的情形,心中依旧暖融融的,轻声道:“王爷日后不必如此,妾身……受之有愧。”
墨骁珩抬起头,从镜中与她对视,目光深邃:“本王乐意。”
他放下文书,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玉梳,动作有些生疏,却极其轻柔地为她梳理着长发。
“怀瑾,”他声音低沉,“从前亏欠你良多。往后,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铜镜中,映出他高大的身影和她微红的眼眶。
什么权倾朝野,什么战神威名,在那一刻,都化为了绕指柔。
他或许不善言辞,但他的行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力量。这“妻奴”的属性,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刻骨髓,融入了他对她所有的爱重与弥补里。
而这,仅仅是他用余生,向她证明心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