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非凡依旧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临时指挥中枢,与玉简卷宗为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偶尔还会因伤势发作而剧烈咳嗽,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那是一种褪去了浮躁与过度自信后,沉淀下来的、属于猎手与棋手的冷静光芒。
他清楚地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元婴期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外界的虎视眈眈从未停止。但这一次,他不再急于求成,不再依赖侥幸。
“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他看着桌面上那张标注了无数符号和注释的巨大地图,轻声自语,“待我恢复之日,便是不眠城以全新姿态,再次降临之时。”
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依靠力量和诡计,而是依靠一个更加坚固的根基,一张更加缜密的情报网,和一群经历过挫折、懂得了谨慎的手下。
失败是痛苦的导师,而风非凡,正在努力将这份痛苦,转化为未来通往更高处的阶梯。不眠城的齿轮,在他带病的坚持下,再次缓缓咬合,发出低沉而坚定的轰鸣,预示着一段蛰伏与积蓄时期的开始。
风非凡在王座大殿深处养伤的第一年,不眠城及其治下的各个据点,表面上依照着他的指令,如同休眠的火山般沉寂下来,全力转向内部的巩固与防御建设。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蛮荒之地的生存法则,简单而残酷——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风非凡以往那碾压一切的实力,是维系不眠城庞大体系、镇压所有归附部落反抗意志的唯一基石。如今,这块基石“消失”了。
尽管阿穆伦等人竭力维持秩序,以铁腕手段扑灭了几处小规模的骚乱,处决了散播谣言的带头者,但猜疑和不安如同瘟疫,依旧在底层蛮人、甚至部分黑石卫中蔓延。
城主长达一年的不露面,足以催生出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在阴暗的角落里疯传。
“城主早就死了!尸骨都寒了!”
“是阿穆伦大人和那几位大人联手害死了城主,想要瓜分不眠城!”
“什么重伤闭关?我看是根本起不来了!一个废人,凭什么还坐在城主的位置上?”
“听说南边那些宗门又要打过来了,没有城主,我们怎么抵挡?(很简单,我成金丹就是了!)
“不如……我们另投明主?或者,干脆.….
这些声音起初只是窃窃私语,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尤其是在几个较为偏远、新归附不久的大型据点中,一些原本就心怀叵测的部落首领和战士,开始暗中串联,眼神中重新闪烁起野性与不服管束的光芒。
他们畏惧风非凡,却未必真心臣服于阿穆伦等人。不眠城看似坚固的统治,在失去最高武力威慑后,显露出了其脆弱的一面。
阿穆伦等人虽然能凭借实力镇压局部叛乱,却无法根除这弥漫在空气中的躁动与离心倾向。他们可以杀人,却难以诛心。
而且,频繁的内耗,正是风非凡此刻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风非凡耳中。他靠在软榻上,听着阿穆伦面色凝重地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疲惫与怒意。
“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他低声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看来,光是躲在后面发号施令,是不够了。”
他缓缓坐直身体,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准备一下,本座要出去……走一趟。”
“城主,您的身体……”阿穆伦面露忧色。
“无妨。”风非凡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皮囊虽损,威尚在。有些场面,需要本座亲自去镇一镇。”
三日后,不眠城主城,中央广场。
这里是不眠城举行大型仪式和集结军队的地方,此刻,却被强制召集而来的各级头领、部落代表、黑石卫中高层军官以及大量的普通蛮人战士挤得水泄攘攘。
人群骚动不安,交头接耳,各种猜测和流言在空气中发酵,使得广场上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和躁动。
很多人都感觉到,今天恐怕有大事发生。
就在喧嚣声逐渐达到顶点时,王座大殿那沉重的青铜巨门,在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成千上万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幽深的门洞。
首先走出的,是阿穆伦。他面色沉肃,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无形的威压让前排一些人心头一紧。
紧接着,是一号、二号、三号。三人并排而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或笑或冷,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如同兵器出鞘般的肃杀。
他们的气息连成一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让许多修为较低者感到呼吸困难。
随后是苏无心,她依旧是一身素衣,面容淡漠,但那双空洞的眸子扫过人群时,却让人如同被毒蛇盯上,脊背发寒。
最后,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缩小了体型的冥骨,蜿蜒游出,盘踞在殿门一侧,那幽深的眼眶魂火跳跃,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冥毒气息,它所处的区域,空
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污浊。
这六人的出现,已然让广场上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他们代表着的,是不眠城目前明面上最顶尖的战力,是足以横扫在场任何反抗力量的绝对强权!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了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依旧空无一人的殿门深处。
他在吗?他还活着吗?
就在这死寂般的等待中,一道身影,终于缓缓地从大殿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是风非凡!
他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仿佛由无数怨魂编织而成的灰黑色死灵法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薄唇。
他的脚步很慢,甚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他的身形比起受伤前,明显瘦了许多,裹在法袍里,更显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