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白山回来的第三个月,黑风口来了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背着个药箱,见了狗剩就作揖:“在下是黑妈妈的徒弟,奉她老人家之命来报信——关内的龙山被洋人挖了,龙穴里的‘定山珠’被盗,整座山都在往下沉。”
狗剩正在给新铸的开山斧淬火,钢斧“滋啦”一声浸入冷水,激起的白雾里,龙纹隐隐浮现。“定山珠?”他想起陈九的《山经》里提过,那是龙脉的精元所聚,丢了珠子,山就成了无根之木。
年轻人打开药箱,里面没药,只有块玉佩,雕着条盘龙,龙睛处是空的——正是定山珠该在的位置。“黑妈妈说,这玉佩是当年守山人的信物,您的龙鳞印记能感应到定山珠的方位,往南走,越热的地方,印记越烫。”
话音刚落,狗剩手心的龙鳞突然发烫,像揣了块烙铁。胡三太爷从松树林里窜出来,嘴里叼着片枫叶,叶尖指向正南。
“得去关内。”狗剩把开山斧别在腰上,转身往熔炉边喊,“老张头,把山魂钢镖备足,让狼兵的崽子们跟我走,再叫上长白山的鹰仙,它识得关内的路。”
王婶正给黑熊缝兽皮鞍,闻言手一顿:“关内不比东北,洋人多,官府也复杂,带着仙家去,会不会惹麻烦?”
“黑妈妈早想到了。”年轻人掏出个小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些灰褐色的粉末,“这是‘敛形散’,仙家们沾一点,就能暂时隐去灵性,看着跟寻常畜生一样,不惹眼。”
出发那天,胡三太奶带着狐仙们来送行,小狐仙们叼着个锦囊,里面是胡三太爷的胡须——据说能驱邪,遇到不干净的东西,烧一根就能让对方现形。长白山的虎仙也来了,前腿还绑着绷带,却非要跟着,说是“欠镇仙使一条命,得还”。
狗剩骑着黑熊,往身上抹了把龙脊土——陈九说这土能挡瘴气。鹰仙蹲在他肩头,爪子里攥着枚山魂钢镖,闪着冷光。狼兵的崽子们排着队,沾了敛形散,看着跟普通狼狗没两样,只是眼神里的警惕藏不住。
往南走了半月,天气越来越热,狗剩手心的龙鳞烫得厉害。路过一座县城时,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龙山塌了半边,压死了不少百姓,洋人说是山自己不稳,其实啊,是他们盗了定山珠,老天爷发怒了!”
“还有更邪乎的。”邻桌的货郎压低声音,“夜里有人看见龙山的坟地里冒绿光,说是守山的仙家被惊动了,化成厉鬼,专拖洋人的影子……”
狗剩心里一动——定是龙山的仙家在反抗。他让鹰仙往龙山方向探路,自己则带着队伍往县城外的破庙走,那里是货郎说的“仙家聚集处”。
破庙里果然有动静,墙角蹲着只瘸腿的老獾,正用爪子扒拉着什么,见了狗剩,突然尖叫一声,往供桌下钻。狗剩掏出胡三太爷的胡须,点燃一根,青烟飘过,老獾突然说起人话:“你是……镇仙使?”
“定山珠在哪?”狗剩问。
老獾哆嗦着指了指庙后的枯井:“被洋人藏在井里,井口用钢筋封着,还派了兵看守。他们说要把珠子运去海外,献给他们的国王,让龙山地脉永远断了气。”
正说着,庙外传来马蹄声,是洋人的巡逻队。狗剩赶紧让仙家们躲起来,自己则和年轻人装作赶路人,坐在门槛上啃干粮。
巡逻队的头目是个高个子洋人,腰间挂着把镀金的手枪,指着破庙骂:“这些该死的畜生,昨天咬坏了我的靴子,今天非剥了它们的皮不可!”他身后的兵丁举着火把,往庙里闯,火光照亮了墙角——那里有几根鹰的羽毛,沾着血。
“是龙山的鹰仙。”年轻人低声说,“被他们打伤了。”
狗剩攥紧了开山斧,指节发白。黑熊在他身后低吼,被敛形散压着,声音像只普通的熊瞎子,却依旧透着股狠劲。
等巡逻队走远,老獾才敢出来,领着他们往枯井走。井果然被钢筋封着,上面还焊了把大锁,锁眼里插着根铜管,隐隐有珠光从里面透出来。
“定山珠有灵性,见了龙鳞会发光。”狗剩摸出开山斧,刚要劈锁,就被老獾拦住。
“别硬来!”老獾往井边的石头上指,“这井底下是空的,连着龙山的龙穴,用蛮力劈锁,会震塌龙穴,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
狗剩看着钢筋上的缝隙,突然想起山魂钢的延展性——把钢条烧红了,能弯成各种形状。他让黑熊去县城铁匠铺偷些煤,自己则和年轻人在井边支起简易熔炉,把山魂钢镖烧红,往钢筋缝隙里插。
钢镖遇冷收缩,“咔哒”一声,钢筋竟被撑开了道缝。鹰仙趁机钻进去,用喙叼住定山珠的链子,往上一提——颗鸽子蛋大的珠子飞了出来,通体莹白,里面像是有水流在转,正是定山珠!
珠子刚到狗剩手里,突然发出强光,照亮了整个破庙。墙角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个身影,是位穿绿衣的女子,裙摆上绣着蛇纹,正是龙山的柳仙,脸色苍白,像是受了重伤。
“镇仙使来得正好。”柳仙作揖,“洋人不光盗珠,还在龙穴里埋了炸药,想等珠子运走后,炸平龙山,让这里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狗剩心里一沉,刚要说话,就听见庙外传来枪声——巡逻队回来了!领头的洋人举着枪,狞笑着:“抓住那个黄皮小子!定山珠一定在他身上!”
黑熊猛地站起来,挡在狗剩身前,敛形散的药效过了,它庞大的身躯带着股凶气,吓得洋兵们连连后退。虎仙也扑了上去,一爪子拍飞个兵丁,绷带裂开,血渗出来,却毫不在意。
“鹰仙,带定山珠去龙穴,用山魂钢把炸药包盖住,能挡一挡。”狗剩把珠子递给鹰仙,自己则抡起开山斧,朝着洋人砍去。钢斧劈在枪托上,火星四溅,洋枪瞬间断成两截。
混乱中,老獾突然钻进洋兵的裤腿,狠狠咬了一口,那兵丁疼得惨叫,手里的炸药引信掉在地上,滋滋冒烟。狗剩眼疾手快,一脚把引信踢进枯井,“轰隆”一声,井口被炸得粉碎,却也保住了庙内的人。
等枪声平息,洋兵们死的死,逃的逃。狗剩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发现龙鳞印记不烫了,低头一看,定山珠不知何时回到了他手里,珠子里的水流转得更欢了,像是在笑。
“龙穴的炸药得尽快处理。”柳仙指着远处的山影,“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子时,龙脉最虚的时候,炸不得。”
狗剩想起陈九说的“以珠镇珠”——定山珠是龙脉精元,用它去镇炸药,能让药力失效。他翻身上熊背:“带路,去龙穴!”
黑熊迈开大步,虎仙和狼兵们紧随其后。柳仙在前面引路,绿裙飘在夜色里,像道流动的光。狗剩握着定山珠,手心暖暖的,突然明白陈九留下的真正财富,不是矿脉图,不是山魂钢,而是让他懂得:守山,守的是千万人的家;镇龙,镇的是外来的恶。
龙穴就在龙山深处的一个溶洞里,炸药包堆得像座小山,引线连着外面的机关,只要有人碰,立刻就炸。鹰仙已经用山魂钢盖住了大部分炸药,却还有几根引线露在外面,滋滋作响。
“把珠子给我。”狗剩对柳仙说。
柳仙接过定山珠,走到炸药堆前,口中念念有词。珠子突然飞起,悬在炸药上方,散出柔和的光,那些滋滋作响的引线,竟慢慢熄灭了。
“成了!”老獾欢呼。
狗剩却盯着溶洞顶的石缝——那里有块龙形的钟乳石,石尖上沾着点血迹,像是被人凿过。他摸了摸钟乳石,突然想起陈九的玉佩背面刻的字:“龙鳞聚,山魂归”。
“这是……龙鳞石?”狗剩心里一动,用开山斧轻轻敲了敲,石缝里竟掉出片鳞甲,跟他手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是你爹娘留下的。”柳仙叹了口气,“他们当年路过龙山,发现这里的龙鳞石松动了,就用山魂钢把它加固,还留下片自己的龙鳞,说是‘万一将来有难,自有镇龙人来续脉’。”
狗剩把新得的龙鳞贴在手心,两片鳞甲合二为一,发出耀眼的光,照得整个溶洞亮如白昼。龙穴里的钟乳石突然滴水,嗒嗒作响,像是龙脉在呼吸,越来越有力。
走出溶洞时,天快亮了。龙山的仙家们都来了,獾仙、兔仙、蛇仙……围着狗剩,像是在朝拜。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龙山不塌了,井水也清了。
狗剩知道,这只是关内的第一座山。定山珠虽找回,但洋人的野心还在,全国各地的龙脉还等着被守护。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上面的“徐守山”三个字,在晨光里闪着光。
“下一座山,往哪走?”老张头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粮。
狗剩望向南方,手心的龙鳞微微发烫。
“跟着它走。”他说。
黑熊低吼一声,迈开大步。鹰仙在天上盘旋,发出尖利的唳叫,像是在召唤同伴。狼兵的崽子们排着队,尾巴摇得欢。
路还长,但只要龙鳞还在引路,山魂钢还在发光,仙家们还在身边,他就会一直走下去。
就像陈九说的:“山有尽,路无穷,守山人,永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