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句“明天就搬过来”并非戏言。
第二天一早,当阳光刚刚洒满别墅庭院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和一辆中型搬家货车便停在了院门外。
赵叔亲自开的车,母亲坐在副驾,脸上虽然还带着奔波的些许倦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重建家园的干劲。
车门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王子豪的身影。
他穿着利落的休闲装,从后座跳下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第一时间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门口迎接的我。
“华华,早。”
他快步走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礼貌的距离感。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试图靠近或流露过多情绪,只是目光快速地在我脸上扫过,带着无声的询问,“还好吗?”
“子豪,麻烦你了。” 我点点头,报以感激的微笑,也保持着同样的分寸。
“应该的。”
他简短回应,随即转身,动作麻利地开始卸货。
母亲和赵叔的行李不算太多,但都是他们用了多年的心爱之物和一些必需品。
母亲一下车,就风风火火地直奔我而来,先是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庭院和敞开的客厅大门:“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孩子们呢?”
她一边问,一边已经自然地挽起袖子,仿佛立刻就要投入战斗。
“都好,妈,孩子们刚吃完早饭,在客厅玩呢。”
我赶紧回答,心头那股被强力支撑着的暖意再次涌起。
“好!好!”
母亲连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决心,“振东,你看着点那几个箱子,轻拿轻放!华华,带我去厨房看看,咱们中午做一顿好的…”
她拉着我就往屋里走,步伐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主人翁气势。
赵叔则沉稳地站在庭院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搬家的过程,偶尔低沉地指挥一两句,确保一切井然有序。
他挺拔的身姿自带一股威严,连搬家工人都下意识地更加小心谨慎。
看到我,他微微颔首,眼神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放心,有我在。”
客厅里,三个孩子看到外婆和外公真的来了,兴奋得小脸通红,围着赵叔叽叽喳喳。
赵叔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面对孩子们,眼神却柔和了许多,甚至弯腰抱起最小的嘉慧,让她骑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引得嘉慧咯咯直笑。
皓宇和皓轩则好奇地围着正在搬进来的箱子打转。
王子豪全程高效而沉默地忙碌着,他力气大,主动承担了搬运重物的工作。
他偶尔会跟孩子们说笑两句,逗得他们很开心,但视线与我交汇时,总是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点到为止的关心。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努力维持着一种平衡,对我和孩子们的关切,与对他自己家庭的责任之间的平衡。
“子豪,兰凤那边……” 趁着他在客厅短暂歇息的空档,我倒了杯水递给他,轻声问道。
“不用担心。”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抹了抹额头的汗,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
“家里请了经验丰富的月嫂,照顾得很周到。我爸妈也住过去了,帮忙搭把手,盯着点。兰凤她……情绪还算稳定。”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别处,声音低了几分。
“我跟她说清楚了,就是来帮阿姨和赵叔搬家,看看孩子们,一会儿就回去。她……知道了。”
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我听得明白。
兰凤知道了,但未必是“理解”了。
那句“情绪还算稳定”,背后可能藏着多少微妙的波澜和不满。
子豪夹在中间,想必也并不轻松。
这份理解让我心头微涩,也更加坚定了要保持距离的决心。
“那就好,有月嫂和叔叔阿姨在,我们就放心了。谢谢你特意抽空过来。” 我的语气真诚而带着明确的界限。
子豪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应该的。阿姨和赵叔就像我自己的父母一样。”
他放下水杯,又投入了搬运工作,背影显得有些沉默。
在母亲雷厉风行的指挥和赵叔沉稳的坐镇下,搬家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高效。
不到半天时间,母亲和赵叔带来的东西就已经安顿妥当。
他们依旧选择了几个月前居住过的二楼那间宽敞明亮、自带独立卫浴的主人房。
这间房采光极好,视野开阔,仿佛天然就该属于他们。
“这间好,敞亮!离孩子们房间也近,方便!”
母亲满意地环顾着重新布置好的房间,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她带来的老式梳妆台是我父亲亲手打造,母亲走到哪里就搬到哪里。
赵叔心爱的藤椅和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瞬间让这间原本略显冷清的主人房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和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印记。
我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忙碌地摆放着她带来的相框(里面多是孩子们和我们一家的合影),赵叔则仔细地将他的几本爱看的书籍在书架上码放整齐。
心头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了地。
这栋房子,这个家,终于不再是只有我和孩子们在强撑的空壳。
它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定海神针”。
“妈,赵叔,房间我每天都打扫的,很干净。” 我轻声说。
“知道知道,我女儿最能干了。”母亲头也不回地应着,语气里满是骄傲和心疼,
“以后这些粗活累活,有妈和你赵叔呢!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接下来的日子,别墅里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母亲以其强大的行动力,迅速接管了厨房这个家庭的核心阵地。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煎炒烹炸的香气取代了之前的冷清。
她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好吃的,皓宇和皓轩的小脸眼见着红润起来,嘉慧更是成了外婆的小尾巴,寸步不离。
家里时刻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和孩子们满足的笑闹声。
赵叔则以其军人特有的严谨和高效,默默承担起了许多“基础设施”的工作。
检查水电煤气安全,修理偶尔松动的门窗,甚至开始规划在院子里给孩子们搭建一个新的秋千架。
他的话不多,但存在感极强。
他清晨会在院子里打一套沉稳的太极拳,傍晚会陪着皓宇皓轩在院子里踢一会儿球。
他的沉稳如山,给了这个家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孩子们从最初的敬畏,很快变成了亲近,尤其是皓宇和浩轩,看赵叔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而我,每天依旧会将母亲和赵叔居住的那间主人房打扫得一尘不染。
铺平床单,擦拭家具,给绿植浇水。
这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无声的感激和确认。
确认这个家里最坚实的位置,已经被最值得信赖的人稳稳占据。
看着阳光洒满他们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的温馨合影,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充盈在心间。
别墅里不再空旷冷清,而是充满了锅铲的叮当、孩子的嬉笑、赵叔沉稳的说话声以及母亲中气十足的呼唤。
这热闹,不是喧嚣,而是蓬勃的生命力;
这温馨,不是刻意的营造,而是血脉相连、守望相助所自然散发出的暖意。
母亲和赵叔的到来,如同最稳固的基石,彻底夯实了我和孩子们在惊涛骇浪后得以栖息的港湾。
窗纱拂动,送进来的不仅是清风,更是充满烟火气的、踏踏实实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