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那日,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师大附中的操场上,全校师生齐聚,黑压压的一片,却又在统一的校服和青春的朝气中显得秩序井然。
国旗在嘹亮的国歌声中缓缓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新学年的郑重与希望。
作为新教师,我们站在教师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
我微微仰头,看着迎风招展的红旗,心中充盈着身为教育者的初愿与激动。
当校长开始致辞时,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身旁各个教研组的方阵。
就在掠过英语教研组时,一个清瘦、挺拔且带着几分熟悉疏离感的身影,猛地攫住了我的视线。
林少莲?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清晰白皙的脖颈侧脸。
她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同事的低语,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遮住了几分曾经的清冷,却添了更多知性与沉静。
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竟然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英语教研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高中时那个在物理竞赛中拼命努力却最终失利的倔强女孩,那个在文理分班时挣扎许久最终选择了文科的同窗,那个在图书馆角落里默默啃读英文原着的沉默侧影……
原来,她兜兜转转,最终也走上了三尺讲台,而且执教的是她后来倾注心血的英语。
仿佛是感应到了我的注视,她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越不算远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我们都明显愣了一下。
时间的流速仿佛在那一刻变得缓慢。
她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那层习惯性的清冷壁垒并未立刻竖起,反而是缓缓地、如同冰雪初融般,化开了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恍然与笑意。
她对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那一个点头,却仿佛道尽了数年的光阴与彼此心照不宣的改变。
我们都走出了那条狭窄的竞争跑道,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典礼结束后,人群开始流动。
我站在原地等她。她随着英语组的人流走过来,在我们即将擦肩而过时,她停下了脚步。
“谢意华。”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比高中时温润了些,却依旧带着那份独特的冷静。
“林少莲,”我笑着回应,“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我胸前的新教师挂牌,“语文组?”
“嗯。你呢?英语?”
“是。”她顿了顿,补充道,“看来,我们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赛道。”
一句“适合自己的赛道”,轻描淡写,却概括了我们从理想到现实,从迷茫到坚定的全部历程。
曾经的竞赛失利、文理选择的彷徨,都在此刻化为了脚下坚实的道路。
“是啊,”我由衷地感叹,看着她眼中沉淀下来的从容与自信,“你看起来很好。”
“你也是。”她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句,“以后是同事了。”
“嗯,以后请多指教。”
我们相视一笑,没有再多的寒暄,便随着各自的人流走向不同的教学楼。
心中却都因这场意外的重逢,泛起了一圈温暖而奇妙的涟漪。
青春散场,各自奔赴山海。
但总有一些人,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提醒你来时的路,也见证你此刻的成长。
站在崭新的讲台上,我知道,我的故事里,又多了一位熟悉的“旧友”与“新同事”。
未来的教育生涯,似乎也因此,增添了一份别样的笃定与期待。
师大附中的日子,像一幅缓缓展开的卷轴,既有为人师表的庄重,也有琐碎日常的烟火。
我负责两个高一班级的语文教学。
站上三尺讲台,面对下面几十双清澈或狡黠、充满探求欲的眼睛,最初的那份紧张很快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
我深知,我传授的不仅仅是字词句篇,更是看待世界的方式,是塑造心灵的基石。
备课至深夜成了常态。
台灯下,我反复推敲教案,思考如何将《诗经》的古朴悠远讲得生动,如何引导他们体会《赤壁赋》中苏轼的旷达。
子豪总会适时地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安静地陪在一旁,或是帮我整理第二天要用的教学资料。
课堂上,我尽力摒弃照本宣科,尝试着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和感兴趣的话题切入。
讲到《边城》,我会引出对纯真情感的讨论;
分析鲁迅,会联系现实中的某些现象,引导他们独立思考。
我看到有学生眼中闪过了悟的光芒,也看到有学生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渐渐被吸引。
当然,也有挫折,有学生面对文言文愁眉苦脸,有作文写得干巴巴毫无生气。
批改作业是另一项繁重却充满发现的工作。
在周记里,我窥见少年们隐秘的烦恼、对未来的迷茫、对异性懵懂的好感。
我用红色的笔,谨慎地写下鼓励或引导的话语,希望能成为他们成长路上一个温和的同行者。
校园里,与林少莲的偶遇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是在教师餐厅,我们会在排队时简短地聊几句,话题无非是“今天的课怎么样”、“学生调皮吗”这类最寻常的同事寒暄。
她依旧话不多,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自身领域的平静。
有时是在走廊擦肩而过,她会抱着一摞英文作业本或外文杂志,对我微微颔首,行色匆匆。
一次语文组和英语组的联合教研活动,我们被分在了同一个讨论小组。
议题是关于“跨学科素养融合”。
轮到林少莲发言时,她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英语教学中如何渗透人文背景和思辨能力培养,观点犀利,逻辑严密,引得几位老教师也频频点头。
我坐在她对面,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竞赛场上与难题较劲的、不服输的女孩,只是如今,她的锋芒包裹在了专业的素养之下。
活动结束,我们并肩走出会议室。
“你的发言很精彩。”我由衷地说。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只是本职工作。”
沉默片刻,她忽然问:“你们班那个作文竞赛一等奖的苗子,是你指导的?”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那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只是性格有些内向。
“文笔很细腻,有潜力。”她评价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看来,你也很适合这里。”
这句认可,从林少莲口中说出,带着非同寻常的重量。
我们相视一笑,一种基于专业能力和彼此认可的、新的同事情谊,在初秋的微风中悄然建立。
前世,林少莲因为对我的恶意导致人缘恶化而中途辍学。
后来在我们住的别墅区的中心幼儿园当幼教,又对我们的三胞胎孩子实施虐待,最终被我们上告教育局吊销了教师资格。
重生归来的她,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明智的道路,我很欣慰。
因为重生,好像所有人的命运都变好了!
我的办公桌在语文教研室靠窗的位置,阳光好的时候,总是一片明亮。
邻桌是一位热情爽朗的刘老师,教学经验丰富,给了我很多实用的建议。
办公室里时常弥漫着咖啡和茶香,夹杂着老师们讨论教学、批改作业的絮语,以及偶尔因为某个调皮学生而发出的无奈笑声。
这里没有商场搏杀的硝烟,却有着润物无声的耕耘。
我会为课堂上一次成功的互动讲解而窃喜,也会因为一个学生的点滴进步而欣慰良久。
看着桌上那盆学生送的绿萝生机勃勃,听着窗外操场上奔跑呐喊的青春声音,我的心是充实的、安宁的。
每天下班回家,推开别墅的门,往往是另一番景象。
父亲可能在院子里侍弄他的花草,满手是泥却乐在其中;
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饭菜的香气诱人食欲大动;
子豪如果回来得早,会陪着父亲下盘棋,或是跟我聊聊店里的事情。
晚饭时分,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
我们会分享彼此一天的见闻——我讲课堂上的趣事,子豪说生意的进展,父母则聊聊院子里新开了什么花,或是又在电视上学会了什么新菜式。
教书的日子,平淡,琐碎,却充满了塑造生命的成就感和家庭温暖的滋养。
站在讲台上,我是传递知识与信念的谢老师;
回到家中,我依然是父母眼中需要关爱的女儿,是子豪身边可以依靠的妻子。
这两种角色,交织成了我人生中最踏实、也最幸福的旋律。
我知道,我正走在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上,用自己的方式,继续书写着这一世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