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预见到荣清和何慧茹可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我的心里就仿佛压上了一块无形的巨石。
我知道他们最终会幸福,但那条通往幸福的路上,夹杂了太多本可避免的仓促、压力与双方家庭的微妙隔阂。
我不希望父母再因“管教不力”而承受何家隐晦的责怪。
更不希望弟弟和慧茹在最该轻装上阵的年纪,就被迫扛起如此沉重的甜蜜负担。
这份忧虑,我第一个告诉了王子豪。
晚上他送我回家,走在月色朦胧的巷子里,我挽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担忧:
“子豪,我看着荣清和慧茹现在这么好,心里总是有点不安。”
“怎么了?他们吵架了?”子豪疑惑地问。
“不是,”我摇摇头,“我是怕他们……感情太好,年轻冲动,万一像我们之前差点……那样,把握不住分寸。”
我含蓄地提了一下我们曾在招待所有过的意乱情迷。
“万一出了意外,慧茹要休学生孩子,那对她伤害太大了,荣清的前途也会受影响。而且,爸妈肯定会被何家埋怨。”
王子豪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懂你的意思了。华华,你是对的。这事儿不能不管,但不能硬来。”
他想了想,眼神坚定起来,“这事儿交给我,我找个机会跟荣清那小子好好唠唠!我们男的跟男的说话,更方便。”
我点点头,心里安定了不少。
子豪虽然在我面前时常显得笨拙,但我知道,在荣清心里,他这个“准姐夫”兼篮球打得好、为人仗义的兄长,是很有份量的。
几天后,子豪果然行动了。
他借口需要人手搬东西,把荣清叫了出来。
干完活,两个男生坐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喝着汽水。
子豪灌了一口汽水,用胳膊碰了碰荣清,装作随意地开启话题:“哎,荣清,跟慧茹处得不错啊?”
荣清有点不好意思,但嘴角是上扬的:“嗯,慧茹她人挺好的。”
“好姑娘更得珍惜,”子豪语气认真起来,“哥跟你说句实在话,喜欢一个人,最高的尊重和保护,就是在自己还不能稳稳当当扛起一个家的时候,得学会克制。”
他看着荣清有些懵懂的眼神,继续道:“你看我,现在为啥拼了命地想赚钱?就是想以后能风风光光娶你姐,让她过好日子,让叔叔阿姨放心。要是我现在只顾着自己痛快,让你姐未婚先孕,被迫休学,她得多辛苦?你们爸妈会怎么看我?你想想,要是慧茹遇到这种情况,她和他们家要承受多少?”
他描绘的场景让荣清愣住了。
子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有力:
“真正的男人,得替自己想,更得替对方想。谁都会冲动的时候,但能忍住,能为两个人的长远打算,那才叫本事和担当。”
荣清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汽水瓶,久久没有说话。
但紧抿的嘴唇和闪烁的眼神显示,他听进去了。
另一方面,我也找机会和母亲进行了一次“女人间”的谈话。
我帮她摘着菜,状似无意地提起:
“妈,我看荣清和慧茹是奔着长远去的。他俩感情好是好事,但我这当姐姐的,总忍不住操心。咱们是不是得找个机会,悄悄提点一下荣清?不是骂他,是教他,怎么做事才是真正对慧茹好,对两个人的未来负责。”
母亲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我也琢磨过这事,你爸那个脾气,一说就得炸。是该好好跟他说说。”
“是啊,”我顺势接话,“万一……像有些人家那样,闹出‘人命’,慧茹这么好的姑娘,一辈子可能就耽误了,咱们家也于心不忍,到时候跟何家也不好相处。”
母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找个机会,我跟他说。”
不仅如此,我还开始有意无意地创造一些让荣清感知“现实压力”的机会。
周末我们摆摊算总账时,我会故意让荣清在旁边看着。
听着我们计算成本、利润,念叨着要攒多久的钱才能凑够买房的首付。
我也会在家庭闲聊时,“随口”提起某个远房表姐因为大学期间意外怀孕,双方学业都受影响,现在生活如何拮据的故事。
同时,我主动约何慧茹一起逛过几次街。
我以姐姐的身份关心她的学业和未来的想法,和她分享我和子豪“先立业后成家”的规划,潜移默化地传递一种更为理性、长远的婚恋观。
这些努力,像春雨一样,悄无声息地浸润着。
我没有采取任何激烈的对抗,而是与子豪、母亲形成了一张温柔的守护网,从不同角度引导着荣清,唤醒他内心的责任感与长远眼光。
看着荣清渐渐褪去浮躁,开始更认真地对待学业,和慧茹的相处中也多了一份沉稳与克制,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我知道,改变命运的轨迹并非易事。
但至少,我正在努力,让我的家人,都能避开那些已知的荆棘,走向一条更为平顺、从容的幸福之路。
这或许,就是我重生的意义之一吧!
只是,我不知道,弟弟与慧茹的感情走向是否会因为我和子豪的循循善诱而改变。
就在我们以为对荣清和慧茹的引导初见成效,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之际。
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直接堵在了我家门口。
那是一个周日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
我们刚吃完晚饭,正准备收拾碗筷,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不算客气的呼喊。
父亲皱着眉去开门,门一拉开,我们都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何志明!
而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的小姑娘——正是何慧茹!
只是此刻,她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完全不见平日里的文静乖巧。
何志明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压抑着怒气。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们全家,最后定格在闻声从厨房出来的我父亲脸上,语气带着兴师问罪的咄咄逼人:
“谢叔叔!你们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合起伙来欺负我妹妹年幼不懂事是吗?”
他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质问,把我们全家都问懵了。
“志明,你这话从何说起?”父亲沉下脸,语气还算克制。
“从何说起?”
何志明冷笑一声,一把将躲在他身后的何慧茹稍稍往前拉了拉。
“慧茹才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心思应该全部放在学习上!可你们家谢荣清呢?天天缠着她谈恋爱!你们做家长、做姐姐的,非但不阻止,还纵容!甚至……”
他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我和站在我身边的王子豪。
“还让某些‘过来人’传授什么‘经验’?你们这不是把她往歪路上带是什么?”
他这番话,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将我们所有的担忧和谨慎引导,扭曲成了“带坏”他妹妹的罪状。
尤其那句“过来人传授经验”,明显是意有所指,将王子豪之前对荣清的教导恶意曲解了。
母亲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出声:“志明,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什么时候纵容了?我们……”
“没纵容?”
何志明打断母亲的话,语气更加讥讽。
“那为什么他们还在来往?为什么没人强令禁止?谢荣清要高考,我妹妹就不用考大学了吗?她才十七岁!被你们家儿子哄得团团转,将来要是耽误了前程,谁负责?你们谢家负得起这个责吗?”
他一口一个“十七岁”,一口一个“耽误前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们家身上。
仿佛他妹妹是完全无辜的白莲花,而我们家是处心积虑带坏好学生的恶人。
他现在这副嘴脸就如上一世他背叛我之后对我的无辜指责。
看着面目全非的何志明,我心里冷笑:哼!果然,有些人活过多少世,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肮脏与龌蹉。
荣清在房间里听到动静冲了出来。
看到这场面,尤其是看到被何志明拉出来、吓得脸色苍白的慧茹,少年人的血性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梗着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
“何志明你胡说八道!我跟慧茹是认真的!你凭什么……”
“你闭嘴!”
父亲一声低吼,制止了冲动的荣清。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激烈的争吵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王子豪紧紧攥着拳头,脸色铁青,显然被何志明那句含沙射影的话气得不轻。
但他牢记着我的叮嘱,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用身体微微护在我前面。
我看着何志明那副义正辞严、仿佛全心全意为妹妹着想的虚伪模样,心里一阵发冷。
他哪里是真的关心慧茹?
他不过是借题发挥,或许是为了报复之前兰凤事件中我们给他的难堪。
或许是为了彰显他作为兄长的“权威”。
更或许,是他自己感情混乱,却想在我们家找到一种扭曲的道德优越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
何志明的质问像一块块巨石砸来,而我们一时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理直气壮”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如何应对这颠倒黑白的指责,如何在不伤害慧茹的前提下化解这场危机,成了摆在我们全家面前的一道难题。
我知道,这场冲突,如果不能妥善处理。
不仅荣清和慧茹的感情会面临严峻考验,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必将降到冰点。
何志明那番夹枪带棒、颠倒黑白的质问,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我心头因他出现而燃起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我太了解他了,他此刻的“义正辞严”,不过是包裹着私心和报复欲的华丽外衣。
就在父亲眉头紧锁,母亲气得发抖,荣清眼看就要再次爆发,王子豪拳头攥得咯咯响的时候。
我轻轻拨开王子豪护着我的手,上前一步,站到了何志明的正对面。
我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充满攻击性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现场的紧张氛围:
“何志明学长,”我用了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刻意拉开距离。
“你说我们带歪慧茹,纵容早恋。那么,我想请问,在你看来,什么是正确的引导?”
何志明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冷静地反问,愣了一下,随即强硬地说:
“正确的引导就是坚决制止!让他们立刻断绝来往!高中生谈什么恋爱?这就是不分轻重,耽误前程!”
“断绝来往?”
我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稳。
“然后呢?强制的高压,换来的是阳奉阴违的叛逆,还是刻骨铭心的怨恨?何学长是过来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感情这种事,堵不如疏。”
我不等他反驳,目光转向他身后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的何慧茹,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真诚的关切:
“慧茹,你别怕。抬起头来,看着姐姐。”
慧茹怯生生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受惊的小鹿。
“慧茹,你告诉我和你哥哥,你和荣清在一起,是觉得开心,觉得两个人能互相鼓励好好学习,还是觉得被他带坏了,整天只知道玩,成绩下降了?”
我的问题直接而关键,将焦点从何志明空洞的道德指责,拉回到了两个当事人真实的状态上。
慧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哥哥,鼓起勇气,声音虽小却坚定:
“没、没有下降!我和荣清……我们经常一起在图书馆学习,上次月考,我的名次还进步了……荣清他也进步了。我们……我们没有只知道玩……”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我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何志明,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何学长,你听到了?他们在一起,非但没有耽误学习,反而在互相促进。我们作为家人,了解到这个情况后,选择的方式不是粗暴地‘棒打鸳鸯’,而是引导他们认清现阶段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教会荣清什么是责任和担当,如何真正尊重和保护一个女孩。我们教育荣清,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她的未来着想,克制冲动,共同努力,一起变得更好。请问,这难道不比简单粗暴的‘禁止’,更负责任吗?”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略显难看的脸色,缓缓抛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问:
“反倒是何学长你,口口声声说关心妹妹的前程。那么,在你因为自己的事情……”
我在这里刻意含糊了一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他和叶雅、兰凤的纠葛。
“……而心情烦躁,甚至可能影响到自身学业的时候,你又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去真正了解过你妹妹的内心想法,去关心过她的学习和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凭猜测和偏见,就上门兴师问罪?”
这一连串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的反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何志明那看似正义凛然的伪装,将他隐藏在关心之下的自私、武断和不尽责暴露无遗。
何志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术,在事实和具体的关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色厉内荏地瞪着我,却再也说不出强有力的指责。
现场的气氛,悄然逆转。
何志明被我一番连笑带打的反问,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青红交错。
他那些高高在上的大道理,在具体的事实和我们家采取的引导方式面前,显得如此空洞和站不住脚。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强辩,但目光触及我平静却带着洞察的眼神。
以及旁边王子豪毫不掩饰的鄙夷,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门口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沉默着的父亲,此刻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何志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依旧忐忑的何慧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郑重:
“慧茹丫头,”
父亲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今天让你受惊吓了。你是个好孩子,叔叔阿姨都看在眼里。你和荣清来往,我们做家长的,不是不管,而是要管对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何志明。
最终落回慧茹脸上,话语清晰,既是说给慧茹听,也是说给何志明,更是表明我们家的态度:
“我们谢家的态度很明确:不鼓励,但也不粗暴反对。我们要求的是,绝不能影响学习,这是底线!而且要懂得自尊自爱,互相尊重,把握分寸。荣清要是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者耽误了你的学业,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父亲这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管教的立场,又区别于何志明那种全然否定的态度,更将重点落在了“责任”和“底线”上。
荣清在一旁听着,用力点头,看向慧茹的眼神里充满了保证。
母亲也适时地走上前,温和地拉过慧茹的手,轻轻拍了拍:
“好孩子,别怕。你哥哥也是关心你,只是方式急了点。以后常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阿姨说。”
这番温情牌,与何志明的兴师问罪形成了鲜明对比,瞬间化解了慧茹大部分的恐惧和委屈,她的眼眶又红了,但这次是感动的。
何志明完全被孤立了。
他像个闯入别人家客厅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受欢迎的陌生人,所有的指控都被化解,所有的“道理”都显得可笑。
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只剩下难堪的灰败。
他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尤其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恼怒,有意外,或许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身后的妹妹都忘了招呼。
“哥……”
慧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看着哥哥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有些无措。
“没事,慧茹,”
我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
“你哥可能是一时没想通。天快黑了,让荣清送你回家吧,路上小心点。”
荣清立刻点头,护着慧茹离开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就这样在我们家冷静、克制又带着温情的应对下,悄然平息。
关上门,父亲长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母亲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这个何志明,怎么变成这样了……”
王子豪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对着我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
“华华,你刚才太厉害了!句句在理,把那伪君子怼得屁都放不出来!”
我笑了笑,“我原以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两家发生矛盾,却没想到会那么早就产生嫌隙。”
“没事的,华华,一切都会好起来。”王子豪安慰我。
我苦笑,心里却明白,经过这一次,何志明与我们家,算是彻底结了梁子。
但也正因为这次正面交锋,我们更加清晰地守住了自家的原则和边界。
我们没有在指责中慌乱,也没有在冲突中失态,而是用更成熟、更负责任的态度,化解了这场危机,也间接保护了荣清和慧茹那段纯真的感情。
风雨过后,这个家,似乎比以往更加紧密了。
而未来如何与内心可能埋下怨恨的何志明相处,则成了下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