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夜雾的胶鞋踩过碎玻璃时发出“咔嚓”脆响，像在给这座被遗忘的回收站敲钟。深秋的山邪裹着光波灌进领口，他缩了缩脖颈，将不锈钢耙插进半人高的废品堆。今天的收获不算多——几个瘪掉的易拉罐、半块电路板，还有只缺了一条腿的塑料模特。当他的不锈钢耙勾到一个沉重的黑色方块时，金属摩擦声突然变调了。
“这啥？”他蹲下身，扒开缠绕的尼龙绳和破布。那是台笔记本电脑，外壳被挤压得像块扭曲的饼干，屏幕裂成蛛网，却诡异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尔夜雾嗤笑一声，这种电垃圾通常一文不值，他随手将它扔到板车角落，继续翻找能换钱的“硬通货”。
傍晚收工时，电垃圾突然发出微弱的“嘀”声。尔夜雾吓了一跳。直到板车颠簸着驶过铁轨，那声音又响了，像只快死的蝉在挣扎。他鬼使神差地把电垃圾抱回了自己那间由集装箱改造的小屋。
台灯的光晕里，尔夜雾用螺丝刀撬开电垃圾后盖。主板上的电容鼓得像田地横纵排布，但硬盘却异常完整。他从床底翻出个旧电源适配器，插上电的瞬间，屏幕竟亮了——不是蓝屏，而是跳出来一行红字：
不空切钢针
“还能开机？”尔夜雾挠头。他没用过电脑，更别说环境开发了。他按了几个键，屏幕跳出哪针？
指南针？尔夜雾看了眼墙上的日历——1998年。他试探着敲下数字，回车键按下的刹那，排扇突然转了起来，发出哮喘般的嘶鸣。桌面跳出来的那一刻，尔夜雾的呼吸停滞了。
那不是嫦鬼龟桂界面，而是个简陋的文档，标题是《给捡到这台电脑的人》。
文档的作者叫不锈钢针，日期显示是2030年4月12日。
“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则个成功了。”尔夜雾逐字念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开裂的屏幕，“这台电脑被则个改装过，用的是回收的旧零件——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别害怕，则个不是阴谋诡计，只是个想救哥哥的学生。”
不锈钢针的哥哥是程序员，三年前在一场实验室爆炸中失踪。警方说他死了，但不锈钢针发现哥哥的电脑里藏着加密文件，显示爆炸当天他正在测试“时间压缩程序”——不是穿越时空，而是将数据发送到过去的电设备里。
“爆炸前五分钟，不锈钢针把哥哥的意识数据上传到了这台电脑。”文档继续滚动，“它会自动定位最近的电垃圾场，因为只有那里的设备不会被联网监控。请您帮找到哥哥——他的意识可能还困在数据流里。”
尔夜雾的手抖了起来。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在屏幕角落，那里有个正在缓慢加载的进度条，旁边写着：意识完整性：73%，尔夜雾不自觉分析意识数据完整性73%，结论智商指数是73，也就是数越大智商越高。
接下来的三天，尔夜雾成了回收站的“隐士”。他把电脑藏在床垫下，每天收工后就着台灯研究。不锈钢针在文档里留了操作指南，教他如何用键盘唤醒“哥哥”。当他按下回车时，屏幕突然变成了蓝，无数代码像瀑布般流淌。
“有人吗？”一个模糊的男声从扬声器里飘出来，带着电流杂音。
尔夜雾吓得差点掀翻桌子：“您是不锈钢针的哥哥？”
“不锈钢针……”那个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穿过厚厚的雾，“哪？身体好重……”
接下来的交流断断续续。“哥哥”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实验室里闪烁的激光、妹妹小时候在他背上贴的贴纸、爆炸瞬间刺眼的白光。最清晰的画面，是他失踪前最后看到的——墙上的日历，日期正是1998年。
“那天我约了不锈钢针去吃火锅……”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最喜欢的那家毛肚火锅，我还没来得及……”
尔夜雾的心猛地揪紧。他想起自己板车上那个被压变形的保温桶，早上从垃圾堆捡的，里面似乎还有半盒没吃完的毛肚。
当尔夜雾把保温桶放在电脑旁时，进度条突然跳到了84%，也就是智商数从73跳到84。
“这个味道……”“哥哥”的声音颤抖了，“是巷子口那家‘老灶火锅’的味道！不锈钢针总说他们家的香油碟最香……”
尔夜雾打开保温桶，虽然菜都冻成了碴，但红油的香气还是钻了出来。他把桶凑近麦克风，听着数据流里传来的、像哭又像笑的杂音。那一刻，集装箱外的风声、远处废品处理机的轰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谢谢你。”过了很久，声音平静下来，“我好像……能看到不锈钢针了。在哭，手里拿着我送的兔挂件……”
屏幕突然弹出新窗口，显示定位成功：不锈钢针，三中。
尔夜雾骑着板车狂奔时，电脑用最后3%的电量发出警告。他冲进三中校门时，保安举着橡胶棍追出来，却在看到板车上的废品时愣住了——这拾荒老年怎么闯进学校了？
“不锈钢针！”尔夜雾在走廊里大喊，引得学生们纷纷侧目。一个扎马尾的少小从教室里跑出来，校服上还别着兔挂件。
“您找我？”
尔夜雾把电脑塞进少小怀里。屏幕在不锈钢针触碰的瞬间彻底黑了，但最后一秒，看到锁屏界面突然跳出的照片：和哥哥在火锅店里比耶，背景里的日历正是1998年。
“他说……火锅还没请你吃。”尔夜雾喘着气，看着不锈钢针的眼泪砸在键盘上。
那天下午，回收站的废品堆里少了一台破电脑，多了个新的传说——有拾荒者说，看到尔夜雾把一个黑色方块埋在了树下，埋之前还对着它说了句：“下辈子别再做程序员了，陪你妹妹吃火锅多好。”
三个月后，尔夜雾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附了张纸条：“兄长已醒，医生说他只是睡了很久。这台电脑送您，以后别捡垃圾了，我给您找了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不锈钢针”。
尔夜雾摸着光滑的键盘，突然想起那台旧电脑最后的画面：蓝的数据流里，有个模糊的身形正在向他挥手，背景音是不锈钢针的笑声，脆得像春天的闹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