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芒褪去,凶魂的黑色邪气尽数涌入苏景辞体内。
他浑身剧烈抽搐,经脉像是被无数钢针穿刺,喉咙一甜,喷出一大口黑血。
身形踉跄着后退几步,却依旧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云念昔。
他强忍着凶魂侵蚀的剧痛,一步步走到云念昔身边。
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感受到微弱却平稳的呼吸,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还好……你没事……)
凶魂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想要挣脱束缚。
苏景辞咬紧牙关,调动仅存的灵力将其压制在丹田深处。
他能感觉到,这凶魂怨念极深,若不是他用生命本源将其困住,恐怕早已再次逃脱。
但这压制只是暂时的,凶魂的力量会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直到他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青铜罗盘的虚影,犹豫了片刻,还是动用了占卜之术。
罗盘指针飞速转动,映出云念昔的未来——云念昔得知真相后不顾苏景辞阻拦,直接拔剑自刎了......
(不行……不能让她这样……)
苏景辞眼神一凝,做出了决定。
他需要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目标,一个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
他收起罗盘,擦去嘴角的血迹。
拿起掉落在云念昔身边的染血长剑,握在手中,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她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云念昔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尸骸和浓重的血腥味。
还有站在她面前,手持染血长剑,浑身浴血的苏景辞。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爹!娘!师兄,大家.........”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向那些熟悉的尸体,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所有的亲人、族人,还有前来贺寿的宾客,都死了,死在了她的生辰宴上。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席卷了她。
她猛地转头,看向苏景辞,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是你!是你杀了他们对不对?!”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扑到苏景辞身上,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张口就朝着他的肩膀咬去。
牙齿陷入皮肉的剧痛传来。
苏景辞一动不动,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推开。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云念昔咬得牙龈出血,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
“我把你当亲人,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
苏景辞任由她发泄着愤怒和悲痛。
直到她力气耗尽,瘫坐在地上,依旧死死盯着他。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的家人已经死了,再哭也没用。跟我走,去修炼。”
“我不去,我要杀了你!”
云念昔嘶吼着,想要捡起地上的碎石砸他,却被苏景辞轻易按住了手腕。
“你现在杀不了我。”
苏景辞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报仇?想知道真相,想为你家人报仇,就跟我走。等你有本事杀我的时候,我绝不还手。”
云念昔愣住了,眼里的恨意稍稍褪去,多了几分迷茫和不甘。
她看着苏景辞,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她现在连靠近他都做不到,更别说报仇了。
“好,我跟你走。”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但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这些被你杀死的人报仇的!”
苏景辞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着青竹小院的方向走去。
云念昔擦干眼泪,握紧了拳头,跟在他身后。
回到青竹小院时,这里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只是石桌被重新修好,青铜罗盘被放在角落里,蒙了一层薄灰。
苏景辞指着小院西侧的一间竹屋:“以后你就住那里。把我当做你的师兄,我来教你修炼。”
从那天起,苏景辞成了云念昔的师兄。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剑术、法术倾囊相授,唯独没有教她占卜之术。
他怕她重蹈自己的覆辙,怕她也为了改变什么而去承受别人的因果。
云念昔修炼得极为刻苦,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天不亮就起床练剑,直到深夜才休息,累得晕倒在地是常有的事。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变强,杀了苏景辞,为家人报仇。
她无数次试图偷袭苏景辞。
趁他打坐时用淬毒的匕首刺向他,趁他做饭时在饭菜里下毒,趁他熟睡时点燃竹屋……
可每一次,都被苏景辞轻易化解。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总能在她动手的瞬间避开,或是不动声色地化解危机。
“这点手段,也想杀我?”
苏景辞看着被他夺下匕首,满脸不甘的云念昔,语气冰冷。
“你现在的实力,连给你家人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刻意制造各种假线索:在云岚宗的废墟里留下一枚刻着他名字的玉佩,在修炼时“无意”中提起自己当年与云岚宗有旧怨。
甚至在她质问时,大方承认:“没错,你的家人是我杀的。当年云岚宗包庇凶魂,助纣为虐,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你想报仇,就赶紧变强,不然,你永远都只能活在仇恨里,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话像一把火,点燃了云念昔。
她修炼得更加疯狂,常常练到灵力枯竭,经脉受损,嘴角渗血也不肯停下。
苏景辞总是在她晕倒后,默默将她抱回竹屋,用珍贵的灵药为她疗伤。
看着她苍白的睡颜,眼底满是心疼和愧疚,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他还逼着她学各种生活技巧。
教她做饭,怕她以后独自生活饿肚子;教她缝补衣物,怕她修炼时衣衫破损无人照料;教她辨认草药,怕她受伤后无处求医。
“我不要学这些,我只学杀你的本事!”云念昔甩开他递过来的针线,语气倔强。
苏景辞将针线塞进她手里:“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杀我吗?还是赶紧放下你那可笑的复仇念头吧。”
提到复仇,云念昔的眼神暗了暗,终究还是拿起了针线,笨拙地学着缝补。
苏景辞站在一旁,耐心地指导她。
偶尔咳嗽几声,赶紧用手帕捂住嘴,偷偷将手帕上的血迹擦去,不让她看见。
这些年,为了压制体内的凶魂,苏景辞的身体越来越差。
每天清晨都会咳血,脸色苍白如纸,灵力也在一点点流失。
但他从来不在云念昔面前显露半分脆弱,依旧装作一副冷漠强大的样子,逼着她成长。
有一次,云念昔修炼时走火入魔,浑身灵力紊乱,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苏景辞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灵力为她梳理经脉。
凶魂反噬,他一口鲜血喷在她身上。
云念昔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心里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忍不住问:“你当初为什么没杀了我?为什么要教我修炼?为什么要救我这个一心想杀死你的人?”
苏景辞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冰冷,语气带着刻意的嘲讽:“我只是想让你活着,让你爱上你的仇人,等你离不开我的时候,再慢慢折磨你........”
云念昔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那一丝悸动被恨意取代。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时光荏苒,两年转瞬即逝。
十八岁的云念昔,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流云长裙,长发披肩,手里握着一把泛着蓝光的长剑——那是苏景辞用自己最后的灵力,为她淬炼的“凝霜剑”。
她的剑术高超,法术精湛,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成为了赫赫有名的侠女。
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只是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冷意。
而苏景辞,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他每天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会被凶魂影响,眼神变得浑浊。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而云念昔,已经足够强大,能够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
(是时候了。)
苏景辞选择了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那是他师傅当年修炼的地方。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释然。
云念昔如约而来,手里的凝霜剑泛着冷冽的蓝光。
她看着眼前的苏景辞,眼神冰冷,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这一天,她等了整整两年。
“师妹,好久不见。”
苏景辞看着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声音低沉。
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只有无尽的温柔和释然。
云念昔没有说话,她想起了这两年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他教她练剑、教她做饭、在她晕倒时默默守护她的身影,心里莫名地酸楚。
可一想到死去的家人,那份酸楚就被恨意取代。
她猛地抬手,凝霜剑带着凌厉的剑气,划破空气,直直地刺向苏景辞的心脏。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黑色的劲装。
苏景辞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皱眉。
只是低头看着胸口的长剑,又抬头看向云念昔,眼神里满是深情和欣慰。
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笑着说:“师妹,恭喜你……终于报仇了。”
云念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想问他,这两年的好是不是真的?
想问他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照顾好自己……”
苏景辞轻轻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他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绣着桂花的香囊——那是当年云念昔送给她的。
云念昔握着剑柄,看着他倒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我似乎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她不知道,苏景辞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占卜了一次。
这一次,他看到了云念昔的未来——没有了仇恨,没有了凶魂的威胁,她成为了真正的侠女,守护一方安宁。
(师傅,我做到了……)
(念昔,往后余生,愿你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这是苏景辞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