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闻言,手中那柄沉重大木勺的搅拌动作戛然而止。
勺沿还沾着晶莹的肉糜与翠绿灵植碎末,悬停在浓郁香气的漩涡中。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轻拂过木勺柄端的纹理,姿态清冷如月下静潭。
万俟昭昭淡漠的视线掠过青衣停顿的手。
她并未起身,只以寒潭般的嗓音平静道:“我去处置,你只管继续。”?
(潜台词:专心包饺子,别耽误我吃)?
短短数字,吐字清晰却带着冰棱般的质地,不容置喙。
语毕,她才慵懒而利落地自躺椅中站起。
?一袭深紫近墨的宽大袍袖如流淌的夜河垂落,未带起一丝风声,却仿佛瞬间抽走了堂内暖意。
她那长及腰际的霜雪白发流泻肩头,衬得一双深潭似的紫眸越发幽邃冰冷,目光扫过之处,连空气中弥漫的霸道肉香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她转向门口垂首恭立的魔族下属,那双不含温度的紫眸如淬霜刃:“带路。”
两个字沉沉坠地,那下属顿觉一股无形的威压裹挟周身,激得他脊背窜过一阵寒颤。
前一刻还因肉香而喉结滚动的他,此刻连呼吸都滞涩起来,慌忙躬身更深,声音绷得又急又低:“是!万俟先生,这边……这边走!”
最后一个字几乎逸散在颤抖的尾音里,他急急侧身引路,不敢再直视那抹深紫的身影与冰冷的紫瞳。
……
万俟昭昭行至主厅外不远,脚步未停,视线已穿透洞开的厅门,将内里景象尽收眼底。
主位之上,一个生着翠焰般张扬绿发的男性魔族,正大剌剌地歪靠着。
他神情倨傲,嘴角噙着一抹近乎轻蔑的弧度,享受着数名衣着清凉、身姿妖娆的女魔侍奉。
她们或跪或倚,小心翼翼地为他揉捏肩颈、奉上灵果琼浆。
那绿发魔微眯着眼,头颅惬意地向后仰去,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嚣张,甚至可称之为跋扈,仿佛这炎城之主的位置,已在他股掌之间。
万俟昭昭面色无波,那双深潭般的紫眸里不见丝毫涟漪,仿佛只是看到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她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地跨过了主厅那高阔的门槛。
紧随其后的魔族下属,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低垂着头颅,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在主位那个尚不自知的绿发魔身上,心底翻涌着无声的呐喊:完了!你死定了!彻彻底底的死定了!
无论是城主大人亲至,还是眼前这位万俟先生驾临,结局都只有一个“死”字。
区别只在于死法。
城主大人出手,凌厉的青丝过处,大约还来不及感知痛苦,身体便会在瞬间被分割成无数规整的碎块,思维或许还停留在被伺候的余韵里,肉身已然崩解。那是一种来不及反应的死亡。
然而,万俟先生不同。
她的冰冷深入骨髓,那份心狠手辣,连素以威势着称的城主大人相较之下都显得几分“温和”,毕竟,死亡有时也是一种仁慈。
万俟先生的雷法,其酷烈与残暴,远超城主青丝万倍。
落在她手中,死亡将是漫长而痛苦的仪式。
第一道紫白色的惊雷灌顶,不会立刻夺命,却足以让你在无边的剧痛中挣扎,修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般滋滋蒸腾消解,周身筋脉寸寸崩裂如碎帛,丹田气海轰然炸开化作齑粉,皮肉焦糊卷曲,甚至能清晰地嗅到自己血肉被电炙烤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焦香。
那是生不如死,求死无门的地狱。
第二道雷霆再降,半个身躯便会在刺目的电光中化作漆黑的炭块,生机急速流逝却仍未断绝。
第三雷落下,残存的肉体将彻底化为飞灰,随风飘散。
直至第四道终结的霹雳贯穿天地,连挣扎哀嚎的魂魄都会被狂暴的雷霆之力彻底撕碎、净化,消散于无形,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别问这下属为何知晓得如此详尽入微……
忆起那晚,仍觉心悸胆寒。
也曾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醉魔,仗着几分酒意,思忖着招惹不起城主,便以为初来乍到的白发女子是个软柿子。
竟敢仗着酒疯,闯入神圣静谧的第一书院撒野,打砸课堂,咆哮辱骂。
那一夜,整个炎城的上空,被持续不断的、撕裂夜幕的炽烈紫白雷光彻底点亮,如同末日降临。
雷霆的咆哮声震得全城地动山摇,无数魔众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惊恐地望着那照亮天际的、源自书院的恐怖光芒。
“感谢”那位英勇献身的傻缺,用他灰飞烟灭的惨烈结局,向整个炎城宣告了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第一书院那位代理院长,其战力乃是毋庸置疑的渡劫巅峰之境,更可怕的是,她所掌控的,是天地间至阳至刚、杀伐最为酷烈的雷系法则。
雷系!渡劫巅峰!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代表着何等令人绝望的绝对力量,那晚之后,炎城所有生灵都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万俟昭昭。
庆幸,她是站在炎城这一边的第一书院院长。
是友,则令人倍感安心,甚至振奋,小小炎城,竟在短时间内坐拥两位渡劫大能,何等风水宝地。
是敌?那下场……无需赘言。
无非是在死无全尸与魂飞魄散之间,选择一种更“适合”自己的终点罢了。
那绿毛魔正惬意享受着女魔的侍奉,眼角余光倏然瞥见一道身影跨入门槛。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形貌时,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
只见万俟昭昭一袭深紫近墨的衣袍,霜雪般的长发流泻肩头,衬得那张冰雪雕琢般的容颜愈发清绝冷冽。
然而最摄人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罗兰色眼眸,平静无波,宛如淬了万年寒冰的深潭,不含一丝温度地落在他身上。
绿毛魔非但未被这冰冷的目光震慑,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玩物。
他搭在身侧女魔大腿上的手非但没收,反而更加狎昵地用力揉捏了一把,引得那女魔娇躯微颤却不敢躲闪。
他扯开猩红的嘴角,露出一个混杂着贪婪与极度傲慢的狞笑,声调拔高,带着刺耳的挑衅,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哟嗬!人族?”他刻意拉长了调子,贪婪的目光在万俟昭昭周身逡巡,“啧啧,还是个万里挑一的绝色美人儿!怎么?”
他下巴一抬,指向万俟昭昭,语气里满是自以为是的施舍和亵渎,“这是你们炎城今年想孝敬爷爷我的‘贡品’?哈!可惜啊——”
他猛地嗤笑一声,五指在女魔腿上又重重掐了一下,“一个女人,就算美成天仙,又怎么抵得过真金白银的贡赋?想糊弄老子?至少也得一万个!对,一万个这种绝品货色,才勉强够看!”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嚣张气焰陡然攀升,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发作由头。
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震得旁边女魔捧着的玉盘险些脱手,整个人狂妄地前倾身体,脖颈狰狞地梗起,冲着万俟昭昭和她身后的下属厉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溅出来:
“话说回来!老子屈尊降贵来你们这破地方收贡品,等了这许久——”
他故意拖长了音,眼珠子瞪得溜圆,充满了恶意的逼迫,“怎么连你们城主的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啊?!”
他声音陡然拔尖,如同砂纸刮过铁锈般刺耳,“怎么着?你们炎城这是翅膀硬了,瞧不上我们焚天城了?!还是说……”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凶戾的毒汁,“你、们、想、死、吗?!”
最后一个“吗”字如同炸雷般吼出,带着赤裸裸的杀意和毁灭欲,在整个主厅内嗡嗡回荡。
侍奉的女魔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