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九卿回到寝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丝线的微凉。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钰铮铮端坐桌旁、安静等待的身影。
暖黄的烛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那份不言不语的乖巧,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熨帖了涂山九卿绣了一天嫁衣的酸涩筋骨。
他的心尖儿,软得一塌糊涂,几乎要化开。?
她怎么能这么乖?乖得让人心疼,又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宠着。
“饿了吗?”涂山九卿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轻轻拂过寂静的空气。
钰铮铮闻声抬眸,清澈的目光迎向她,?很轻、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饿了。”
那声音里透着一丝依赖,像羽毛搔在涂山九卿的心上。
涂山九卿心头一热,?几乎是立刻疾步走了过去,紧挨着钰铮铮坐下?。
他侧过身,目光胶着在钰铮铮脸上,语速带着点心疼的急切:“饿了就先吃,不用特地等我。”
他多想把世间所有的好都捧给她。
钰铮铮直视着他的眼睛,?嘴唇微抿,带着点执拗的认真?,声音虽轻却清晰:“我想等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像裹了蜜糖,直直撞进涂山九卿心坎最软处。
涂山九卿只觉得心口被这句话灌得?又满又甜,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甜蜜的弧度?。
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抚了抚钰铮铮垂落鬓边的发丝,眼底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铮铮,以后真的不用特意等我。饿了就先用膳,你的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他着重念了“心意”二字,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了一番。
话音未落,涂山九卿已自然地执起玉箸,?动作温柔又利索地开始伺候钰铮铮用餐?。
他仔细地为钰铮铮布菜,不时轻声询问喜好偏好,鱼刺剔得干干净净,汤羹吹得温度适宜,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钰铮铮身上,仿佛这便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
钰铮铮也依着涂山九卿的照顾,?慢条斯理地用着餐,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沉静的优雅?,偶尔抬眼与涂山九卿目光相触,眼底微波轻漾。
待钰铮铮放下玉箸,涂山九卿立刻用温热的锦帕仔细为她擦拭了唇角。
随即,?不等钰铮铮反应,涂山九卿便俯身展臂,轻而易举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钰铮铮的身体骤然腾空,本能地轻揽住了涂山九卿的颈项。
涂山九卿稳稳地抱着她,?像捧起一件稀世的瓷器,步伐轻盈而坚定,朝着寝殿深处那张床走去?。
烛光在他身后摇曳,拉长了两人紧密相依的身影。
……
接下来的日子里,涂山九卿的时光被清晰地分割开来。
白日里,他端坐于静谧的书房中,修长的手指执着细密的针线,专注地绣制着那件承载着无限期许的嫁衣。
金线银丝在他指尖流淌,嫁衣上繁复华丽的纹样一寸寸地显现,每一针都倾注着无声的誓言。
而钰铮铮在偌大的宫殿中难免感到些许寂寥。
涂山九卿看在眼里,心念微动。
他取出一枚光华流转的储物戒,里面满满蕴藏着他精心挑选的极品妖晶,递到钰铮铮手中:“若是觉得宫里无聊,便带着随从出去走走散心,看上什么尽管买。”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纵容。
钰铮铮接过戒指,眼中漾开一丝暖意。
于是,白日里,宫外便多了一个带着随从、兴致盎然的身影。
胖公公每日侍奉在侧,目光每每扫过涂山九卿颈项间那些未能消退、反而愈发鲜明深刻的暧昧痕迹,心头便沉甸甸的。
他暗自思忖着对策,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悄无声息地,涂山九卿的御膳变了模样。
待到晚膳时分,胖公公恭敬地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涂山九卿步入膳厅,目光落在八仙桌上,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深深浅浅、密密匝匝的绿。
翡翠般的莴笋、油亮的菜心、碧绿的豆苗……只在边缘处零星点缀着几抹其他色泽:几片橙红的胡萝卜丁,一小撮金黄的黄花菜,几朵深褐的木耳……活脱脱一幅“绿意盎然图”。
涂山九卿执起玉箸,对着这一桌子毫无油水香气的菜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抬眼,目光幽幽地落在垂手侍立的胖公公身上,语调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小胖,”
他缓缓开口,“你近来……很闲?”
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袭来。胖公公后背一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自镇定,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诌:“陛下息怒!老奴是瞧着……陛下您近日似有些虚火内蕴,连……连狐颜光泽都略减了一二分。这清清淡淡的膳食,最是清热润燥,助您容光焕发!”
他把“狐颜光泽”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涂山九卿闻言,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
绝世的容颜岂能有半分瑕疵?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声音也软了几分:“……是吗?”
他狐疑地审视着胖公公那张貌似忠厚的胖脸,终究妥协了,“罢了罢了,那就……勉为其难用些吧。”
说罢,略显无奈地夹起一箸青菜。
胖公公看着陛下终于开始动筷,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暗自盘算:没了荤腥勾起的食欲,那扰人的色欲总该安分些了吧?毕竟老祖宗都说了,食色性也,这两样总是分不开家的。
……
马车碾过帝都外渐稀的官道,最终停在了一片静谧的溪水草地旁。此地,正是钰铮铮当初自九天坠落的起点。
厚重的锦缎车帘隔绝了外界,车内熏香袅袅,软垫如云。
她倚在窗边,指尖挑开一丝缝隙,目光投向熟悉的景致,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笑,似怀念,又似玩味。
车外,梨青将马缰在虬枝老树上系牢。
下一刻,那驾车的劲装身形如水纹般荡漾开来,褪去了卑微的伪装,显露出他本真的模样——钟离子期。
一身墨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冷峻的眉峰下,一双眸子深邃如寒潭,偏又生得极其明艳,五官如精雕细琢的玉器,在透过车窗的熹微天光里,耀目得近乎有侵略性。
他抬手,轻推开雕花的沉香木车门,侧身进入这方奢华的私密空间。
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的刹那,一道无形的、水波般的结界以马车为中心,倏然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将邻近的溪流潺潺与茵茵草地温柔地包裹其中,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可能。
车内光线更显幽暗柔和。
钰铮铮并未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直到那股带着冷冽气息的压迫感欺近身侧。
她姿态未变,只在他几乎要触碰到她时,才缓缓抬起一只赤足。
那足踝纤细玲珑,肌肤胜雪,天然带着玉石的微凉与细腻,不偏不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慵懒力道,抵在了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之上,恰到好处地阻止了他继续靠近的意图。
她的目光终于流转到他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艺术品,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赞叹:“子期,”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自己下颌,“你很漂亮。”
钟离子期垂眸,视线落在抵住自己心口的玉足上。
他没有立刻移开它,反而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以一种既像禁锢又似珍视的力道,轻轻圈握住了那纤细脆弱的脚踝。
他掌心的温热与她足尖的微凉形成奇妙的触感。
他俯身凑近,低沉的声音仿佛裹着砂砾,碾磨过空气,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性感,一字一顿地问:“那,我和涂山九卿,哪个更漂亮?”
问题如石投静水。
钰铮铮眉梢倏然一挑,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像发现了极有趣味的猎物。
抵在他胸膛的足尖,似有若无地轻轻碾动了一下。
她没有丝毫迟疑或羞涩,反而迎着那双深邃迫人的眼眸,唇角勾起一个慵懒又带着挑衅的弧度,吐气如兰,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沙哑:“呵……这种问题,光用嘴说怎么分得清?”
她稍稍用力,足尖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下传来的沉稳心跳。
“要吃了……”她拖长了尾音,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才知道呀。”
钟离子期凝视着她,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良久,一声极低沉、仿佛从胸腔深处震荡而出的轻笑溢出他的唇瓣,那笑声在窄小的车厢里回荡,混合着幽淡的熏香和彼此间无声涌动的暗流,说不清是愉悦、了然,还是更深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