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美食街喧闹依旧,但沈淼淼一行人所在的雅间却笼罩在一种沉凝的气氛中。
桌上剩余的珍馐佳肴似乎也失去了诱人的光泽。
话题终究还是绕不开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江苦酒放下酒杯,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目光扫过众人:“之前有一波炼虚期的杀手已被我二人解决。”
“嘶。”
沈淼淼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蜜饯果子都忘了往嘴里送,小脸皱成一团,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炼虚期一波,合体期又来一波……哇!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豪华的追杀套餐?”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夸张的惊恐:“我的天!合体期都死了,接下来不会是大乘期亲自下场了吧???我靠!!!”
她夸张地拍了下桌子,把旁边姜泠月吓了一跳,“这还有完没完了?是不是只要我不死,这追杀令就永!不!中!止!啊?!”
“放心。”
慵懒的声音响起,钰铮铮斜倚在窗边,指尖把玩着一只翡翠酒杯,琥珀色的眸子在灯火下流转着莫测的光华,瞥了炸毛的沈淼淼一眼,“有姐姐在,不会让你们死的。”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天不会塌”那么简单,却蕴含着足以碾碎一切威胁的绝对力量。
江苦酒和魏十洲闻言,沉默地端坐着。
他们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内心的波澜。
但平静之下,是沉重的自责与不甘。
他们还是太弱了。?
若非钰铮铮深不可测,抬手间开启领域,并以浩瀚灵力将他们强行拔升到合体期……
这次,他们所有人,恐怕都得交待在那条街道上。
面对合体期的全力袭杀,他们竟如此无力。
这份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们的心上。
保护爱人,是男人的天职与荣耀。?
钰铮铮只需美丽、强大、安稳地站在那里。
剩下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都应该是他们要为她荡平的道路?。
而现在,甚至需要钰铮铮用自己的力量来提升他们……
这比失败本身,更让他们难以接受。
这份无声的自责与变强的决心,远比任何激烈的情绪更加深沉。
沈淼淼显然没注意到身边两位大佬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推理里,撇了撇小嘴,一脸“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这还用想?不用看就知道!绝对是苏绵绵那个小肚鸡肠的蛇蝎女派来的!”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蜜饯,仿佛在啃苏绵绵的肉,“这个女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对我简直是百分之一万、十万、百万地想弄死我!我呼吸一口空气她都觉得我抢了她的氧气!”
温鹤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润的眉眼间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接口道:“师妹,她不是单纯想你死。”
他放下茶杯,声音清晰而沉重,“从炼虚到合体,目标明确,手段狠绝。他们是想要我们所有人……一个不留。”
一直安静旁听的姜泠月,此刻也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与洞察:“黑龙帝国行事一向如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铲除一切潜在威胁和叛逆者,是他们维系霸权的铁血法则。”
雅间内一时陷入沉寂。
炼虚、合体接连出手的庞大势力,苏绵绵不死不休的恶毒报复,黑龙帝国顺昌逆亡的冷酷铁律,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饭后的轻松彻底消散,只剩下对前路莫测凶险的凝重。
温暖的灯火下,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深邃而坚定起来。
沉重的气氛被钰铮铮那标志性的慵懒声线打破。
她依旧把玩着酒杯,眸子在灯火下闪烁着近乎妖异的光彩,仿佛在谈论的不是生死追杀,而是晚饭后消食的去处。
“怕啥?”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令人心安又莫名欠揍的随意,“乔装打扮一下,换个马甲,江湖路远,谁能立马揪出咱们?”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弹了下杯壁,发出清脆的“叮”一声,语气陡然带上几分睥睨天下的狂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们翅膀硬了,拳头大了,反手掀了他那黑龙帝国,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这话霸道又直白,却像一束光刺破了凝重的阴霾。
沈淼淼眼睛一亮,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了大半,挥舞着小拳头附和:
“对对对!铮铮姐说得太太太有道理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当下之急,猥琐发育,啊不,埋头苦修,变强才是王道!”
她瞬间充满了斗志。
叶澜的反应最为迅速务实。她立刻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改变外貌特征,收敛气息,抹去容易被追踪的印记。”
姜泠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冷静得如同冰泉:“恐怕没多少时间留给我们犹豫了。合体期陨落,魂灯必然熄灭。此刻,苏绵绵或许已收到了消息。”
她抬起眼眸,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雅间的墙壁,看到遥远帝都的暴怒与杀意,“下一波杀手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级别只会更高,手段只会更绝。”
“行动。”
钰铮铮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仿佛下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指令。
但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反应。
雅间内气氛一变,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叶澜早已掐诀完毕,只见他周身灵力波动,面容如同水波般模糊荡漾,再清晰时,已化作一个面容普通、气质低调的年轻散修模样,连眼神都收敛了几分锐利。
姜泠月纤手一挥,一抹清冷如月华的光芒扫过自身,她的五官轮廓发生了细微却关键的变化,气质也从温婉娴静变成了略带清冷疏离的世家旁系女子,周身的气息更是被压缩到金丹期左右。
洛长生沉默地取出几张符箓,指尖灵力流转打入符中,符箓化作点点清光融入他体内,他本就清冷的气质更添几分孤僻,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一圈,如同一个不善言辞的剑侍。
谢珩之笑嘻嘻地掏出一个的斗笠扣在头上,斗笠边缘垂下的轻纱瞬间模糊了他的面容和身形,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玩世不恭的低笑。
温鹤归则迅速改变站姿体型,收敛了剑修的锋芒,变得如同不起眼的脚夫。
江苦酒和魏十洲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周身气息瞬间内敛到极致。
江苦酒身上那股冰冷肃杀的火灵剑意消失不见,仿佛一个沉默寡言、只懂苦修的炼器学徒。
魏十洲更是如同古井深潭,混沌佛意尽敛,平凡得如同路边一块顽石。
沈淼淼最是麻利,她快速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和一些小道具,对着水镜就开始捣鼓。
只见她双手翻飞如蝶,不一会儿,一个眉眼灵动、但脸蛋圆润了不少、带着点婴儿肥、穿着朴素的邻家小妹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连声音都清脆了几分,丝毫不见沈淼淼原有的倾城之貌。
钰铮铮看着众人迅速改头换面,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也懒得动手。
只是当她站起身时,周身那股令人心悸的、仿佛亘古星辰般的浩瀚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红裙依旧灼眼,容颜依旧绝艳,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只有元婴期、脾气不太好但背景深厚的纨绔大小姐,那深不可测的感觉被一层骄纵的浮华所掩盖。
“走吧,”钰铮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率先推开雅间的门。
一群“面目全非”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汇入祭典最后狂欢的人流,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热闹的喧嚣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灯火阑珊处,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杯盘和一场尚未结束的血色追杀,在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