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凝固的墨块,将整个小河村紧紧包裹。
沈烨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在黑暗中静静凝视了妻子片刻,伸手小心翼翼的为她掖好被角,粗糙的指腹在她微蹙的眉间轻轻抚过,仿佛要将那睡梦中仍挥之不去的忧色抹平。
他动作极轻,如同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此时的林薇,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陷入沉睡。
她恬静的睡颜让沈烨的心微微抽紧,但很快,柔和的目光随即变得坚定。
他微微俯身,极轻地在林薇额头印下一吻,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
沈烨赤脚下炕,冰冷的地面刺激着脚底神经,让他本就清醒的头脑更加冷静。
没有点灯,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熟练地穿戴整齐。
轻轻推开房门,沈烨来到地窖入口,移开伪装用的柴堆,掀开厚重的木板,一股混合着枪油、火药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窖里,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分门别类地放置着。
那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靠在墙边,枪托因长期摩挲已变得光滑温润,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它冷硬的线条。
旁边从民兵队武器库里“借用”的一挺轻机枪和五个压满子弹的弹匣,用油布仔细包裹,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他拿起机枪,掂了掂分量,五个压满子弹的弹匣整齐地插在专用的帆布包里,沉甸甸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这次沈烨没有携带背篓,而是特地准备了一个巨大的军用背包。
里面的物品放置得井井有条。
最底层是从侯三爷那里置换来的二十公斤炸药,用防潮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雷管和导火索单独放在隔层,确保万无一失。
上层则是码放整齐的步枪子弹和机枪子弹,黄澄澄的子弹在黑暗中隐约闪烁。
他仔细检查了背包的每一个搭扣和背带,确认牢固。
最后,他将磨得锋利的开山刀插在腰后皮鞘,裤腿处绑着那柄从遗迹里得到的黑曜石匕首。
当他全副武装地站起身时,小狐狸似乎感知到这次行动的不同寻常,安静地蹲在地窖出口处,一双赤红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灵性的微光。
“走吧,这次得把事情彻底解决。”
沈烨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的告诫。
小狐狸好似听懂了沈烨的话语,上前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
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沈烨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承载着他重生以来所有温暖与牵挂的家,将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眷恋硬生生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滴,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直奔村外那座如同巨兽蛰伏的老鹰崖。
春夜的寒风依旧料峭,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老鹰崖下,风声穿过岩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再次进入了那片既带来财富又潜藏致命危机的温暖空间。
天坑内依旧静谧,但与以往不同,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手电光被他用厚布蒙住,只透出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
看了眼因为刚刚被收割,而显得空荡的田地间,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秧苗。
远处丛林深处,虫鸣声似乎也稀疏了不少。
沈烨没有耽搁,径直朝着山君和山妹通常活动的区域走去。
对付母地蝾螈那种级别的怪物,单凭他一个人和手里的武器,胜算渺茫,他需要盟友。
很快,两道庞大的金色身影从黑暗的林木间显现。
山君和山妹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对。
山妹显得异常焦躁,不断用前爪刨着地面,留下深深的爪痕,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山君则时不时的回头看向天坑深处,琥珀色的兽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盏燃烧的火焰,紧紧盯着地蝾螈巢穴方向。
那条钢鞭似的长尾不安分地左右甩动,抽打在空气和旁边的灌木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沈烨心中一沉,缓步上前,伸手轻轻抚摸山君颈侧厚实的皮毛,触手之处,皮毛下的肌肉硬得像岩石,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山君,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股决绝道:
“看来,它这也是等不及了。”
沈烨目光转向温泉巢穴的方向,尽管隔着茂密的丛林,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边的空气似乎都因无形的压力而扭曲。
山君低吼一声,用鼻子嗅了嗅沈烨背包里炸药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安,但还是用那硕大的脑袋将沈烨顶了个趔趄。
那样子,好似在说:一切有我,本大爷罩着你。
一旁的山妹也不甘示弱,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用身体稳稳的顶住沈烨的另一侧,这才没让其摔倒。
长期以来建立的深厚情谊,让这两只大猫与沈烨之间建立了一种超越物种的信任。
有了山君和山妹的加入,沈烨心中稍安。
检查了下枪械的状态,将子弹上膛。
一人一狐两虎,这支奇特的队伍开始沿着熟悉的路径,向着温泉方向进发。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最后,队伍在距离温泉区尚有百米左右的一处狭窄石缝前,沈烨突然蹲下身形。
他示意小狐狸上前嗅闻地面——那里有一小片颜色异常的泥土,混杂着某种暗蓝色黏液,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与地蝾螈那种腐臭腥臊的分泌物截然不同。
被召唤过来的小狐狸瞬间全身毛发倒竖,朝着石缝深处的黑暗龇出尖牙,喉咙里滚动着威胁性的低鸣。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巨大撞击声,穿透厚厚岩层,清晰地传入沈烨的耳中。
那不是爆炸,更像是有无形的巨锤,正在疯狂地敲击着星球的内壁。
声响过后,余韵仍在空气中震颤。
沈烨稳住身形,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被水汽笼罩的区域,眼神冰冷如铁。
最后的试探已经结束,最后的侥幸也已泯灭。
母地蝾螈好似已经知晓了仇敌的靠近,它正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回应着挑战者的到来。